除了乙八以外的其余九位羽林军,在原本随行出海采购的船员饭菜中下了泻药,然后自己几人取而代之。
    要说这泻药也有来历,是南天院里某位教习在闲暇时研制出,药效不知要比市面上的好上多少倍,据说还送去了各大天牢里当做折磨犯人的一种手段。
    启船的时间将至,九人死死盯着街道的尽头,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人出现。
    他们都是跟着乙八许多年的下属,自然极其熟悉自家这位队长的性情,虽说平日不羁随意,但在要紧关头从不会掉链子。
    直到现在,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人总是这样,在局面好的时候去思考万一,在局面不好的时候抱有侥幸。
    “这位大哥,我还有一位兄弟没来,要不等一会?”
    小头目看着这几人,心中想着既然人手差不多已经足够,那么再耽误一会也无妨,更何况是对方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那行,就再等会,不过我先说好了,一盏茶过后要是还没来,我可就不等了。”
    几位羽林军连忙谢过,但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他们几人丢了性命。
    所有人在焦急等待,感觉时间过得极慢也过得极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脚下传来了一道轻微的震动。
    那是因为在离他们数十里外的城中央,有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拍下。
    这种层次的战斗,在罪城中只有可能是出自肖张之手。
    事实上从他们感觉到震动开始,就在内心确定了是队长已经在和肖张打斗。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弃船入城,然后跟乙八一起并接作战。
    可事实上没有一人这样做,反而脸上最后一丝担忧的神情也消失,尽数化为了平静。
    看似平静。
    “大哥,快出发吧,等这么久都不来我们也懒得等了。”
    其中一人附和说道:“就是,我们不等了。”
    小头目自然乐的自在,连忙点头。
    “那行,我们现在就出发。”
    平康城外的海水永远不会结冰,无论是春夏秋冬都始终保持激昂的精神和澎湃的气魄,不停地拍打在礁石和城门上。
    航船渐启,一位羽林军成员转过头来,想最后望一眼那条街道。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空旷无人。
    ...
    数十位黑衣人从街道的尽头出现,然后直奔北城门。
    “停船!有叛徒!”
    海水像是永远聒噪的围观群众,不停的指指点点,将一切的风声雨声都压制下去。
    小头目听到了声音,偏着头不解问道:“什么有盼头?”
    黑衣人更近,声音还在不停地响起,并且要更加洪亮更加清晰。
    “把船停下!船上有叛徒!”
    这次小头目听清了,惊愕抬起头后看到一脸杀意的几位羽林军,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但还不等他将船头凹槽内的晶石取出,便有一把锋利的钢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他身后有一人大吼道:“快开船!不然宰了你!”
    可随时小头目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我要是真的让你们从我手下逃掉,城主会杀我全家。”
    原来此人还有家室,顾及着自己妻儿的安全,竟然宁可被当场杀死也不愿配合。
    就算是十恶不赦之人,心中都有可能藏有一丝善念。但现在他们来不及感慨和佩服这人不怕死的精神。
    因为经过这一个呼吸的时间的耽搁,那些黑衣人已经追了过来。
    “哼,果然有问题。”
    羽林军站在甲板上没有否认,到了此刻任何的辩解都是徒劳。
    几柄在黑夜中泛着寒光的长刀从他们的宽大衣袖从抽出,直指人数是他们几倍的敌人。
    “兄弟们,准备战斗了!”
    ...
    在罪城地底有数条横穿而过的暗河,以此保证在城门未开的情况下城内的生活用水。
    这些暗河也体现出来了这个暗字,不仅隐藏在阴影中,还常年不见天日。
    罪城建在一座岛屿上,只有方圆数十里的大小。
    岛屿在水中的体积要大上一些,再加上河流蜿蜒盘旋的缘故,就算是最善于游水的人也不可能一口气憋到底。
    若乙八还在全盛时期的状态,到也勉强能行,但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受了重伤。
    这些伤每一道都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和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折磨。
    体内那些碎裂的骨头,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银针,在身体的一举一动中不停扎着血肉。
    不幸中的万幸是乙八没有承受这种折磨太久。
    前一刻他用仅剩不多的神识将自己的身体短暂浮空,然后挪移到了深井旁。
    身体下坠之时,他还能清楚的感受到耳旁吹过的急风。
    接下来他便落入了水中。
    经常和水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在落水之时有一个讲究,要尽量的将自己身体与水面的接触面积缩小,否则落水的那一刻身体就像直接砸上去。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凡人从高处坠下,恰好摔到了坚硬的石砖上。
    乙八没有办法调整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刚落下水,便承受了一道巨大的力量,将他体内的腑脏都险些击碎。
    然后他便昏迷了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罪城地下的这些河流大多汌急,不如长安城外的秋水一般平静而无波澜。
    在某一条不为人知的暗河中,乙八的身体在水中不断沉浮,被水流不断推着前进。
    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次撞在坚硬的岩石上,使身体上新添了伤口。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个时辰以后,乙八被冲出了暗河,在海底中保持前进了数里远,最后才缓缓上浮露出于海面。
    恰好现在也是黑夜,那座海上的城市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今夜月圆,银色的光辉洒在他被泡的发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发白,看上去像是一个死人。
    ...
    若只是面对几十位黑衣人的围攻,九位羽林军凭借多年养成的默契和实力的压制,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这场战斗没开始多久便宣布了停止。
    在众人的头顶,也就是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面具,自然便是肖张。
    所有的黑衣人退出战斗,恭敬跪在了城下。
    九位羽林军也极为默契的停止了挥刀杀敌的动作,看着那副面具沉默无言。
    反抗是徒劳,他们今夜必死。
    肖张看着海面上永远没有停歇过的波澜沉思,不知在想何事。
    其实换一种角度看,比起南海的辽阔无疆来说,无论风暴揭起多么高的海浪都不值一提。
    难道说海太大,那么它上面的波澜便不是波澜,而是永恒的平静?
    “臣服我,饶你们不死。”
    一道声音从城墙上响起,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句话自然不是对那些跪着的黑衣人所说,而是朝着这九位羽林军。
    无论肖张此刻内心的情绪如何,但他这道声音要更加没有波澜,而显得极端平静。
    是一潭死水。
    这句话对于城下的羽林军来说,意味着只要他们点头便能避免死亡,从而活下去。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活着的方式不再具备荣耀,出现在人群中不再能昂首挺胸。
    那会是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这九人中,其中一人明显实力要突出一些,此刻他站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城墙上的肖张,问道:“城主...你这话,可能算数?”
    这人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顿说的十分仔细而认真。
    就像一个小孩,问道:我吃完了这碗饭,明天你真的带我去镇上玩吗?
    肖张听到了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怒极反笑。
    肖张觉得很有意思。
    他想到了片刻之前这句话也曾经在一人嘴中说出过,然后羞辱了自己。
    “原来你是真傻,我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呢。”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羽林军有过降兵?”
    没有人回答那人的问题,因为肖张始终没有开口。
    几个呼吸后,肖张将望着海面的视线收回,看了城下羽林军一眼。
    一片漆黑的甲板上空,凭空出现一柄无形的大刀。
    这柄大刀的刀身很薄,也很锋利。
    刀从空中挥过。
    九位羽林军的脖子上同时出现一根细线,无一例外。
    这跟细线实在太细,细到凑过脑袋去仔细盯着看,也发现不出异端。
    直到一阵稍微急一些的海风从甲板上吹过,让他们的脑袋晃了晃。
    脑袋轻晃,脖子上便出现一道血线。
    然后九个头颅掉了下来,脖间喷出的鲜血如涌泉。
    他们的尸体在片刻后才倒下,伤口处光滑如镜。
    那些黑衣人见了这一幕,趴伏在城门上的身子压的更低,唯恐显得自己不够诚恳。
    肖张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下令说道:“采购的船继续出发,再多抓两百男子回来。”
    说完后,肖张便转身落下了城墙,消失在黑暗中。
    (因为这两天媳妇发烧了,今天一大早陪着去了医院一趟,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直到下午四五点才开始写,但好在赶在十二点之前写完了。这天气忽冷忽热的,大家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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