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了天降阳星一事后,长安城外的杂草都在突然之间长的格外茂盛,就算是枯死了多年古树,树干上也能钻出几片嫩芽。
    贤一望着东面,脸上犹有愁容,说道:“真的不用去吗?”
    红衣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头,说道:“不用。”
    信心这种东西很奇怪,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全凭直觉,还能传染。
    唐君墨也上前,说道:“应该没事。那人虽然厉害,但道明寺还有那么多长老在,山下还有一座长安城,没有理由会出问题。”
    贤一没有说话,看着脚下的那颗棋子,沉默片刻后又蹲了下来。
    ...
    在幽暗的密林中,穿梭着一个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上的月亮被暴雨洗涤的太过干净,还是那头白发实在太显眼,能让人望过去的第一眼便注意到。
    王雪峰走的很慢,像是一个闲情逸致的游人。
    他的手会穿过长着刺的荆棘,抚摸粗糙的树干,再折下一根草叶,熟练的缠绕做出一个指环。
    这样的动作他做过很多遍,周围的这些花花草草的风景,他在南下的沿途中也看了许多遍。
    或许他是有些厌倦了,便随手丢弃掉套在手指上的十多个指环,一脚迈出,出现在百丈开外。
    此地距离长安还有近百里的路程,可现在这个距离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仿佛对王雪峰来说,就像是从村头走到村尾一样简单。
    仅仅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长安西城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城门未关,但因为刚经历过了一场大雨的缘故,故而没有什么人进出城门。
    守门的士兵眯了眯眼,强行撑住睡意,虽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打量周围,还是简单盘问了几句。
    “哪里来?”
    王雪峰看着眼前的这座大城,微微眯起了眼才望见了城墙最高处的尽头,听到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
    他颔首致歉,又抬手将衣袍上的皱褶和沾染上的草屑拍打干净,做完这些以后才说道:“从北方来。”
    士兵嗯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头白发,接着问道:“进城所为何事?”
    在这几年里面,这样简单的盘问对话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一般只要不是故意刁难,就算随口应下几句都能进城。
    “我主要的目的不是进城,而是要去道明寺。”王雪峰指着依稀望见的那座山脉轮廓,说道:“从城里过是因为近,当然,我也会在城内转转。”
    士兵点了点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说道:“好,进去吧。”
    待王雪峰走进城后不久,士兵用另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胳膊,小声埋怨下过雨后气温也太冷了一些。
    暴雨冲刷干净了青石地砖上的脚印,也冲刷干净了街道两旁那些民舍屋顶的灰尘。
    地面上还有水渍,每一次抬脚落脚都会溅起许多水珠,至于那些沉默而有了些年代的瓦片,还是一如既往的黑。
    与城外不同,王雪峰一进城就看到了街上来来往往行人,耳中还伴着小贩的吆喝声,这种阵势看来,比雪城内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不少。
    长安城内的姑娘的不怕冷,年轻的男子也讲究风度,他们大都顶着寒风,穿着薄衫,在大口呼吸雨后的新鲜空气,脸上洋溢着大南人特有的自傲。
    他的头发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除了让某些怀春的少女眼中暗自泛着春水外,其余人都是看了一眼后便偏过了头去,继续忙着与朋友交谈或者和不认识的女子搭讪。
    说来也是,我们的长安人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也不能表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如果说来来往往的人潮是一片海洋,那王雪峰跳进去,就像一颗石子抛入大海,溅起的浪花丝毫不起眼。
    他仔细打量着左右两侧的商铺和辛劳的小贩,不由得挑了挑眉,显然是来了兴致。
    王雪峰走到一个摊子旁边,避开了擦肩而过的路人,问道:“请问,这个怎么卖?”
    缠稻草的架子上插了许多竹签,鲜艳大红的果子上涂满一层冰糖,看上去便让人很有食欲。
    雨后的空气湿润,对有肺疾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可卖果子的老头不喜欢,正在小声嘀咕着不知道埋怨什么。
    王雪峰再走上前一些,及有耐心,再次问道:“请问老伯,这个怎么卖?”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便宜得很,只要六文钱一串。”
    王雪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又接过来糖葫芦,转身就要走入人群中。
    谁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那老人叫住他,喊道:“年轻人,你等一下。”
    王雪峰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还有事吗?”
    “没事。”老伯眯着眼睛笑了笑,从稻草架子上再取下一串糖葫芦,说道:“我看你顺眼,买一送一。”
    王雪峰伸手接过,疑惑问道:“为何?”
    老头想了想,说道:“嗯,你是今年长安城下的第一场雨后的第一个客人,这个理由够不够?”
    王雪峰沉默,片刻后弯身行了一礼,又立刻被人潮淹没。
    老头看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那人,松了一口气,自顾摇头晃脑哼着民谣,收了摊子往最近的一家酒馆走去。
    这一次王雪峰走的更慢,每迈几步就要停下来专心观察沿途的那些长安城特有的美食小吃是如何制成,至于手中的两串糖葫芦早已被嚼碎吞入了腹中,被一些果糖糕点所代替。
    按道理来说,依着他的这个速度,走到天明也不能穿过城中央的皇城,而出了东城门上道明山,更加是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可是他不急,行走在街道上的随意和闲情,更加像是一个来长安旅游的过路人。
    因为他想快,便能走的很快。
    王雪峰再咽下一串新烤好的牛肉,觉得今天吃的太多,实在是有些吃不下了。
    吃饱了要干活,王雪峰将手中的一大捧零食整齐摆放在一个乞讨的小孩面前,做完这些后才站起身,一步踏出,出现在皇宫外。
    皇宫是天底下最雄伟最奢华的建筑群,任何人都不会有争议。相比之下,同样是一国之主的大法师的寝宫与它比起来,更像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客厅,虽然在雪城中是最好的住处,可依旧不堪。
    城内的居民还未入眠,那皇宫里面自然也是灯火通明,在名贵的珠宝的照耀下,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宫殿守大门的士兵犹如没有发现他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一块白玉砌成的地砖,但是王雪峰突然笑了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看见皇宫的最中央,有两座宫殿。
    这两座宫殿的名字他不用去翻看书籍,在很小的时候便听过很多次。
    在右手边的是天和宫,它的主人今夜出了长安,按道理很难再回来。
    在左手边的是永明宫,历代以来,都是属于皇帝陛下。
    虽然是并排,可仍然要分出一个尊卑。
    王雪峰笑,正是因为他不久前刚读过大南的礼法古仪,知道在大南右方才是主位,才为尊。
    关于到底是陛下重要还是国师重要的问题,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上,也是第一次站在这座皇宫外,所以认识的并不多。
    他不清楚,身份崇高的南宫天圣确实是万人之上,可在他的上面,还有四个人。
    三长老,一方丈。
    今夜南宫天圣的心情不错,虽然本要柯小树去召见贤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带回宫内。
    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饮了一口后走出了永明宫的大殿,站在外面的台阶上呼吸凛冽的空气,顺便用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哼上两句曲子,以此来偷偷的当做庆祝。
    王雪峰站在皇宫外,隔着数里的距离,看见了南宫天圣,于是作揖行礼。
    这两天他行礼的次数有些多,但这代表着他学东西快,也越来越习惯这个原本让他浑身僵硬的动作。
    南宫天圣也看见了那头白发,点了点头,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竖在胸前。
    王雪峰身子压的更低,他知道这根手指头的含义。
    他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王雪峰眨眼又消失不见,出现在长安东城。
    巨大的城门仅仅张开着一条小缝,能供一个人的身形通过,守门的士兵无趣的撑着手中的长枪,看样子还需要盘查几句。
    王雪峰不喜,于是化成了一道风,出了长安。
    这个士兵也捂了捂胳膊,感慨雨后的气温太寒了一些。
    在东城门外,没有农舍和在路旁摆摊的小贩,只有一片辽阔,像草原一般的空地。
    道明山是群山,道明寺在最大的那座山上,他要一直往前走,走数十里,才能踏上石阶,走上道明寺。
    十里的距离对于王雪峰来说很近,只要一脚便能跨过。
    可他刚抬腿,便停了下来。
    他身后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响,沉重的城门被闭合,吞噬掉了透过缝隙传出来的城内的光线。
    四周一片黑暗。
    王雪峰看见一个人凭空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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