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的马车出了城,直奔京郊的农庄子而去,那里虽不是郭府,却是她真正的家,只因里面住着的是真正关心她的一些人。
    本来她这次没想去看奶娘和师父的,毕竟在京中待不了多少日子,若被人发现徒增麻烦。但在王府几日,她真的没事可做,便越发想念家人了。
    想着不如跑一趟,看看他们,顺道再送些银子安家。毕竟奶娘和师父年岁都大了,师父又身有残疾,没有她在身边,日子怕要难过些。
    农庄道路狭窄,马车停在庄口便再也前进不得,郭文莺下了车,让云墨把送人的几样礼物都带上。
    云墨左手拎着两坛酒,右手抱着两个大匣子,跟着她沿着泥泞小道往前走。
    前几日刚下过雪,雪融化之后本就不平的小路更加难走了,走几步脚上沾满了黄泥,甩都甩不掉。
    云墨吃力的抬着脚,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咱们上这破旧庄子来干什么?”
    郭文莺抬首往往略显阴暗的天空,盘算着是否还要下雪,口中却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家了。”
    云墨“啊”了一声,他是真没想到平日看着贵气十足的郭文莺,会是这种地方出来的,他还以为她是京中大宅门子长大里的鬼公子呢。
    郭文莺迈步往前走,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到了这儿,你就不要喊我大人了,喊我公子就是。”
    “是,公子。”
    走了一段路,终于过了这片泥地,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农房,几人在农房外站着,看见远远过来人,便有人叫起来,“公子来了,公子回来了。”
    又有人喊:“快去告诉许大娘,就说她日夜盼着的人回来了。”
    随后一片欣喜之声,几人向后跑,又有的跑到她面前,满脸兴奋地看着她。
    郭文莺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农户头,虽是粗俗,却都有一颗挚诚之心。
    她挨个打着招呼,并叫云墨从匣子里拿出些糕饼给大家分发。这些都是王府厨房里做出来的,味道自与街市上买的不同,那些农户都满面欣喜接过,迭声道谢。
    糕饼撒出去许多,云墨忍不住腹诽,平日里就觉得这位大人抠门,没想到竟抠成这样,回个家带的礼都要从王府出,背地里还不定有多少人编排她呢。想到昨晚上她吩咐厨子做点心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很觉有些头疼,还有今早那两坛酒,都是大总管亲自拎过来的,这位大人看着也不像个不懂礼的,怎的这般处事呢?
    其实郭文莺这么做也有几分故意的意思,一方面她手上确实没什么钱,备礼物花银子心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膈应人,反正她也没想在王府留什么好印象,能招主人反感更好了。
    她倒不知道封敬亭根本没把她当外人,中午头上听徐茂说她从府里带了东西去庄子,还很是高兴了一番,以为她终把他当成自家人了。随后又斥责徐茂不会办事,怎么不多置办一些让人带去。把个徐茂怄的,心说,谁们家客人是这样待遇,管吃管住还管拿的?我怎么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大方过?
    他心里腹诽,脸上可不敢露,连声称“是”,不由暗道,这回可坐实了,王爷和郭大人的关系不寻常,自己以后更要小心侍奉了。
    郭文莺自然不知道这个,她正发着糕饼,听到身后一声哭喊,“囡囡,我的好囡囡。”
    郭文莺回头,看见奶娘许氏站在门下,望着她早已泪流满面,旁边红香也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奶娘是衢州人,衢州风俗对女娃娃都叫囡囡,她与郭文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此刻早一颗心扑上来,恨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
    郭文莺也是心中一阵激动,吩咐云墨在外面等着,自己扶着奶娘进了房里。房门关上,两人抱头哭了一阵,相互看着对方,满眼惊喜泪花。
    这么多年在军中,除非被封敬亭欺负的狠了,流血流汗她都没哭过,可这会儿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她真的太想念她们了。
    红香在一旁见她们哭得伤心,不由劝道:“许大娘身子不好,还是少哭些吧,小姐也是,哭多了伤身。”
    郭文莺拿着帕子擦干眼泪,轻声问道:“奶娘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吧,有吃有喝的,你每年都寄钱回来,我和红香绿玉也能做些活计,日子并不难过。只是这些年,也不知你在外面都怎么过得?好好的千金小姐,偏要受这样的苦。”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郭文莺哄了几句,无非说自己在外过得好,让她不用挂心。许氏见她穿得甚是华贵,身边还带着小厮,也略放了心。想到她女儿身份,终究不能释怀,忍不住又道:“你女扮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个事,不如早些回府去,就算她们曾经错待过你,也毕竟是至亲之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以后你就是嫁了人,也要依靠母家撑腰的。”
    郭文莺听着她的话,开口问:“郭家可是来人接我了?”
    红香道:“自小姐走的第二年就来了人,说是姑娘大了要接回府中,毕竟老侯爷生前给定了亲的。那会儿你没在,咱们急得跟什么似得,也不敢说你出去了,怕坏了你的名声,最后就让绿玉假扮了你,躺在床上装病。也赶巧那时候绿玉出了水痘,脸上一片红的,府里人怕传染,就慌忙走了。去年又来过一次,也是推说你病了,动不得。想那府里的二太太也不是真心想接小姐回去,只随便让人来看了一眼,又走了。是接,是留,还是随意客气几句,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呢。”
    许氏气道:“这些人多半也不是真想,要真为小姐好,就留下些银子给小姐瞧病,偏是什么说法都没有,又不给钱,也不请大夫过来看看,似完全不把小姐当回事的。不过若不是如此,这么些年早就漏了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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