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站在轿外弯着身子,在问到第三遍时才听到一个轻浅的哼声,紧接着一个女音道:“是谁在外面。”
    “妾身李梁氏叩见大人。”
    郭文莺做足姿态,才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她下了轿,低头看跪在地上人,那个李夫人跪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的珠翠,一看就是个诰命夫人的派头。不过她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比李远高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不知年轻多少。
    她微微抬了抬手,也没说“起身”,就顾自迈步往前走去。在她身后,跟着姜斌、云墨,还有红香和鸢儿。因为毕竟是来做客的,不可能把人都带进来,其余的随行护卫都留在门外了。
    李夫人一看,只得爬起来在后面跟着,心里却暗道,这一位怎么就来了呢?
    她自小出身在富贵人家,自从嫁给两淮巡盐史之后,就宛如掉进了福窝里,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尽。两淮巡盐史是个极肥的差事,只要有官身,有的是人肯孝敬。她借着夫家的势,作威作福的,何曾把别人瞧在眼里?今日看见郭文莺,明明是比她年纪还小,竟然这么大的谱。
    她是满心的不高兴,但也知道郭文莺不好惹,就连她家老爷也说过,“惹谁都不要惹郭文莺,那女人穿着官服是个官,脱了官服整个就是个土匪。”想到这女人比土匪还凶,心里不由颤颤的,也不敢多话,只在后面小心伺候着。
    郭文莺进了园子,这园子果然如传说中的美轮美奂,虽不如她的总督府花园大气,却也别有一番雅致之美。
    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往前踱着步子,那悠哉悠哉的模样真好像是逛园子来的,倒把后面的李夫人急了个满头大汗。
    郭文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笑着道:“李大奶奶,不知今日都请了什么客人?”
    李夫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问,抹了一把汗道:“也没什么人,就是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姐妹。”说着话,脚下便是一绊,差点跌在地上,心里暗道,自己也是的,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请了她了?若是一会儿看见满院子的女客,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朝廷最忌讳官员私下交往甚密,若是被拿住把柄,最后可别连累了老爷?
    心里想着,已经进了园子,这会儿园子里早就满满的客人了,夏日的天气,太阳略显炙热,大部分人都挤在长廊里,有的闲坐聊天,有的舞文弄墨,有的支着桌子打起了马吊,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子在树荫下花丛中扑起了蝴蝶。年纪稍长的坐在一处,年轻的聚在一起,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真好个热闹。
    郭文莺只淡淡往长廊里扫了一眼,仿佛没看见那聚满了的人,只道:“这长廊真是不错,怕是比我那总督府的后园的长廊还要长些。”
    李夫人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话头,忙笑:“大人,这儿太阳大,仔细伤着您,要不您也到长廊坐坐?一会儿游了园子做了诗,咱们坐船到对面水榭去听曲去。”
    郭文莺点点头,能置办得起这么大一座宅子,这李大人还真是阔绰的很,只是以他那点子俸禄,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出这么套宅子呢?
    她自在心里打着算盘珠子,算着李玉成的俸禄银子。李夫人看她专注的盯着眼前的一株牡丹花,以为她喜欢这花,忙道:“这是绿牡丹,名叫绿腰,是极为难得的品种,大人若喜欢,不如送与大人如何?”
    郭文莺“哦”了一声,让她养花?没过几天就得养死了。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养花,只是看看罢了。你也不用唤我大人,夫人年长我几岁,就叫我文莺好了,况且今日我也不想这么些人知道我的身份。”
    李夫人心说,我哪儿敢啊?叫“文莺”万一被抓了把柄,让人参奏老爷一本可怎么好?反正横竖她是喊不出口,只好道:“那就叫您夫人吧?不知贵府......?”
    她自是想问郭文莺的夫家,福州官场也多有耳闻,知道她是嫁了人的,不过却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嫁给了谁,对于她的夫婿猜测不一,只是大多数人都知道郭文莺不大守妇道,有了夫婿,还勾着皇上就是了。
    郭文莺倒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新鲜,她长这么大叫她什么的都有,但被称作“夫人”还是第一次。她微微一笑,“那就叫我封夫人吧。”
    “是,大.......啊,是,封夫人。”李夫人应着声,小心翼翼地把她迎进长廊。
    因着前面坐的都是女眷,云墨也不方便过去,只好停了下来,倒是姜斌混不理会,跟着就往走。只是走了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姜斌扯扯身上的衣服,“老子哪儿点不像个女人了?”
    今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裙,不是官服,不是便装,而是真的女人的衣裙。大红的交领襦裙,脑袋顶上还顶着个包包头。
    郭文莺今天出门,第一眼瞧见时,差点笑喷出来。问他这是干什么,他非说是就近保护大人,特意装扮成女人。只是就他那胡子拉碴的形象,穿上女人也不像是女人,就算要扮,云墨也比他扮着合适的多。
    郭文莺看着不像,别人看着也不像,那些长廊前站着的下人们,都看得眼直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之难受。
    姜斌自是矫情着自己就是女人,只是自小长得像男人罢了,郭文莺也不好拆他的台。便对李夫人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只是长得粗了些,还请夫人勿怪。”
    李夫人连忙颔首,“不敢,不敢,既然是女眷,那一同进去也无妨。”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男人扮女人也不扮的像一点,这是真当这里人都是傻子了。
    她心里想,脸上却半点不敢露,只一径赔笑就是了。
    他们进了长廊,坐在廊下第一张桌子上几个女人正在打牌,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个个都神情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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