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非想跟武松是忘年之交,自己已经抬出了先祖的名堂,谦虚推让不单止小窥了武松,也辱没了先祖。
    他用两个手指轻轻勾搭在老太君右手脉搏上,客厅里众人都屏住呼吸,只等邵非想说出所以然。
    邵非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裱花,右手在把脉,左手轻轻的拨弄着茶杯盖。
    “嗯!”
    邵非想轻轻的摇摇头,“呵”众人脸上一阵失望,也没有人愿意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忍心把瞎眼老太君的失望打破。
    “有点寡!叶孔目....”邵非想抬起头,叶孔目慌忙过来微微躬身道:“邵老有什么吩咐?”
    “这茶味道太过清淡,也不够香,可以替老夫换一壶酒么?汾酒也不错,能有点盐炒松子就最好了!”
    “艾”
    众人舒了一口气,原来邵非想刚才摇头叹气,说一声“寡”,是说茶的味道寡,要喝酒。
    武松生性好酒,对茶是没有兴趣的,听了邵老的要求,倒是十分认同,他是一分酒一分劲力,邵非想是一分酒一分本领,也是有的。
    叶孔目是个坦直的人,既然有邵非想有要求,立刻说道:“小人家境并不宽裕,确实没有买到什么好的茶叶,失礼了!”
    “叶孔目此言差矣,茶跟酒一样,并非越贵越好,只会买贵酒贵茶来喝的,那些人叫庸俗,如同牛嚼牡丹,真正好的酒,好的茶....”
    “嗯嗯”
    众人耳边听到一阵如同野兽的喘息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逵了,只见他一对红眼透着杀气,胡子全部都竖起来了,邵非想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害怕,倒是唐牛心中悸动,难受得很,连忙转过脸面,不敢看李逵。
    武松知道李逵就要发作了,立刻过去,紧紧拉着他的手。
    叶夫人连忙跟小烟进厨房,端来了一壶上好汾酒,还有一盘盐炒松子。
    邵非想翘着二郎腿,喝一口好酒,“啧哎嗯”,只见他微微皱一下眉头,眼睛半开半合,嘴巴一动一动,摇头晃脑的,也不出说话,只是发出阵阵的口水声,两个手指轻轻捏起一颗松子,放到嘴里,“哎”叹了一口气,“好酒,好酒!”
    “咕咚!”
    “噗!”
    原来是武松看着邵非想那陶醉的神情,忍不住酒瘾大作,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嘲笑他的自然是潘金莲了,也只有潘金莲知道他的性情,看着邵非想的动态,知道他一定有这个反应,眼光随之到了他脸上。
    潘金莲似笑非笑,虽然有点小嘲弄,可心中也是十分痛惜,在这个情景,她知道武松心痒难忍,可自己也不能拿酒给他喝啊。
    李逵用力一甩手,可是手被武松拉着,动弹不得半分,心中骂道:“你这个糟老头,给我娘亲看病,还如此的滋悠,竟然喝起美酒,若然待会没点好事情发生,我定然把那酒壶和盘子都要你生吞了!”
    “嘿,大伙莫怪,方才老夫给老太君把脉,只是做个样,什么都没把出来....”
    “哇!直....”
    李逵一声大吼,突然嘴上一阵鲜甜,原来是武松随手拿起一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噗!”小烟用力的捂着嘴,一双杏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她是花枝乱颤,一只手无意间扯住了唐牛的衣袖,唐牛心中一阵甜蜜,方才的心悸完全没有了,双脚慢慢移动,靠近了小烟。
    “武都头在天神村说过,他是一分酒一分气力,十分酒后,那神力也不知从何而来,老夫的医理是小时候学的,已经忘得八九成,可奇怪的是,喝一分酒,便记起一分,喝十分酒便记起十分,哈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听了都觉得十分有趣,潘金莲更是调皮的向武松眨眨眼,“邵老这点本领也是学你的!”
    武松倒是不以为然,总觉得邵老这一举动未免有点故弄玄虚,估计是在自己那次喝酒后比试气力后,他才开始那样的,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若然有现代话说便是“装逼”,不过古代有学识的人大多是这样。
    叶孔目是一脸茫然,他为人端正,根本不相信这种胡话,特别说武松喝一分酒有一分气力的话,他是打死不信。
    邵非想一手拿着酒杯,慢慢的喝着,一手替老太君把脉,良久,松开了手。
    “先生!”为了母亲,李逵算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有礼貌,“我娘亲的眼疾怎样了?能治么?”
    “嗯!”
    邵非想没有回答,只是胡乱的“嗯”了一声,武松感到李逵身上一动,知道他要使用另一只手对付邵非想,便立刻猿臂一伸,把他另一只手也抓住,低声道:“凡是大夫都要望闻问切,此刻才用了‘切’还有望闻问没使用呢。”
    “哦,哦,哦,不错,不错,大夫都是那样!”李逵的头像点头虫一般,拼命的点着,好像很“懂”的样子。
    邵非想还真如武松说的那般,抓起老太君的手,轻轻的掰弄着老太君的手指甲,看了良久,又点点头。
    “先生,我娘亲的眼疾怎样了?能治么?”李逵又忍不住问道。
    “嗯!”
    邵非想仍旧不回答,李逵听从了武松的话,没有再发作了。
    邵非想用两个指头,轻轻把老太君的眼睛张开,毕竟是眼疾,此刻在观察眼睛,大伙更加的紧张,没人敢出声打扰。
    “油灯!”
    邵非想伸出左手,小烟立刻乖巧的点了一支油灯过来,邵非想把油灯移近老太君的眼睛,老太君眨了一下眼睛,“邵老,刺眼!”
    “嗯!”
    邵非想把油灯拿下,李逵又问道:“先生,我娘亲的眼疾怎样了?能治么?”
    “嗯!”
    “哇!你这个糟老头!老爷问你三句,娘亲问你一句,你就嗯嗯嗯的,如同出恭一般,你是没本事就不要在此消遣老爷!”
    李逵破口大骂,若非给武松紧紧抓着双手,早已经冲过去痛打邵非想了。
    “铁牛!休得无礼!”老太君呵斥道。
    “娘亲,你看不到那鸟人的厮样,明明没有本领,偏偏在那故弄玄虚,这种江湖郎中,铁牛是见识多了!”
    李逵仍旧大骂不止,邵非想冷笑一声道:“老太君的病是肝气上冲造成的,老夫看大多是因为你经常在外胡作非为,老太君日夜以泪洗脸,才落得此病!”
    “对啊,对啊,是铁牛胡作非为,令母亲日夜担心,才得了这个病,你怎么知道的?”
    李逵直接承认了自己的作为,听起来十分滑稽,可没人愿意笑话他,都被他对老太君的真情感动。
    “看你此刻的作为便知道!”
    “知道了便如何?能治么?”
    “这几天是什么大夫给老太君下过药?”
    潘金莲慌忙道:“邵老,是奴家不知好歹,自以为是,胡乱给老太君用了一些草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邵非想冷冷的看着潘金莲,也不说话,直把潘金莲看得心里发慌,李逵却在旁边焦躁不安,良久,他才慢慢道:
    “开始你给老太君抓了一些疏肝明目的药物,一共吃了五天,对吧?”
    潘金莲心中一怔,吓得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乱用药,令老太君病情加重,可她不懂撒谎,颤声道:“不错!”
    “这三天,你日夜一趟,给老太君滴开眼草的汁液,对吗?”
    众人听了,都十分惊奇,邵非想今日才来叶家,他到底如何只得那么清楚,莫非他是活神仙,掐指一算,便知道过去未来!
    “不错,邵老,奴家到底哪里出错了,请明言!”
    “你没错,做得很好!”
    邵非想脸上露出缓和的笑容,潘金莲脚上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只听得邵非想继续道:“老夫就不知道娘子竟然有如此本领,能用这等药方?”
    “那是奴家在大户家当丫环的时候,看到过御医开这药方,便记下来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胡乱的为老太君医治,此刻心中揣揣然。”
    “老夫为老太君把脉,从脉搏来看,十分平稳,老太君心中郁结已经缓和,指甲上没有蜡黄之像,肝中燥火也是消退,看眼睛,可知曾用过开眼草....”
    “哼!你这糟老头在胡说八道,让铁牛来揭穿你的把戏!”李逵大声说道:“娘亲用了什么药,自有唐牛来告诉你,你便在那胡乱说一通,让大伙以为你真有本领,天下便是再厉害的神医,也不可能知道一个人曾经吃过什么药,若然那药真如你说的那般有效,为何我娘亲还是不能视物?”
    李逵开始说的话,大伙都不以为然,天下之大,奇人异事甚多,名医通过把脉,能猜到病人曾经吃过什么药,这一点也不稀奇,但凡药都有独特的药性,懂得的人还是能够判断出来,可他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出了大伙的心声。
    “嗯!”邵非想点点头,“药是用对了,可能不能痊愈又是另外一番道理。”
    “邵老,这是什么道理?你倒是说明白!”武松也是听得不耐烦了,他知道潘金莲为了这个事情身心受到折磨,李逵也是狂躁不已,大伙的生活都被这个事情捣乱了。
    邵非想却是十分滋悠,你们越急,他越是淡定,没有回答武松这个问题,倒是掐起两个拇指,在老太君鼻梁和眼睛中间一按。
    “哎呀!痛!”老太君被他一按,是痛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叫了出来。
    “直娘贼!”
    李逵如何还能忍受,一条手臂给武松抓着身体是不能前进,他用另一只手从口中扯下那鸡腿,径直向邵非想的脑袋扔过去。
    邵非想已经是古稀之年,李逵的劲力又是极大,若然给那鸡腿打中,估计便会当场毙命,武松反应极快,右腿飞起,啪,踢在鸡腿上,把鸡腿一下子踢出了天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松!你为何接二连三的护着这老骗子,为何不让铁牛教训一下他!”
    “怎么会这样?”
    李逵突然停住了叫骂,身体怔怔的立在原地,方才的声音是老太君说出来的,声音不大,也只有李逵能够听到,他对自己母亲的声音十分敏感。
    大伙看他突然如此举动,也是愕然,寻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老太君举起自己的一双手掌,约莫在眼前一尺处,脸上的神情既是惊讶,又是喜悦。
    “铁牛,娘亲又能看到事物了!”
    老太君的这一声,把众人惊呆了,李逵慌忙跑过去,武松知道他不会再行凶,也没有再抓着他,李逵倒是粗中有细,他担心老太君为了让自己不再为难邵非想,故意这样说。
    他伸出一个指头,放在老太君眼前一尺处,老太君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立刻道:“一个!”
    李逵再伸出两个指头,老太君立刻道:“两个!”
    “哎呀!娘亲,你眼睛好了!”
    李逵大喜,立刻对着邵非想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邵老,是铁牛无礼,你要打要骂都可以!”
    “李大哥,邵老又如何能跟你计较呢!”
    武松立刻把李逵扶起来,他知道邵非想这种有学识的人,都爱那样,就是做事神经兮兮的,到了全世界人都误会他了,他才出手,不过这也没什么,能治好老太君就可以了。
    邵非想摇摇头,“老夫也没有治好老太君,打你干嘛?便是治好了,也是武夫人的功劳。”
    “没治好?”
    大伙心中一沉,这明明看到老太君是可以辨认李逵的手指,怎么说没有治好呢,要是真是如此,老太君真是可怜了,七十岁的老人家,还要接二连三的接受这等打击。
    “娘亲明明可以看到我的手指头!”李逵不解道:“莫非邵老是故意在说反话?铁牛为人不懂听弦外之音,你若要怎么惩罚都可以。”
    “老夫岂会说什么弦外之音,是治好了便治好了,是没治好,便是没治好。”
    邵非想伸出五只骨瘦如柴的手指头,放在老太君面前一尺以外,“老太君,你能看到老夫的指头么?”
    老太君把脸面往前一伸,点头道:“五个!”
    “邵老,娘亲可以看到啊!”
    李逵慌忙道,邵非想摇摇头,“那是老太君把脸面向前了,她此刻能看到的不过是眼前一尺左右的事物。”
    “一尺也好啊!”李逵说道:“第一天最好的时候,娘亲也不过时能看到半尺,今日之前连半尺也没看到。”
    “能看到半尺的事物,也算是复明么?老夫方才夸下海口,说喝十分酒有十分本领,难道老夫的十分本领便是能令人看到一尺的事物么?”
    “那你多喝点!”李逵慌忙把一坛酒拿过来,放到邵非想面前。
    大伙看了,都摇头苦笑,倒是小烟十分精明,“邵老,你方才说便是治好了,也是武夫人的功劳,也就是说,你是有治好的方法,对吗?不过这方法有点困难?”
    邵非想点点头,武松立刻道:“请邵老指点,便是有困难又如何?天下便没有没困难的事情,就是你想吃饭,也要去砍柴烧火,淘米下锅!”
    “嗯!”邵非想点点头,“老夫方才按的是老太君眼上的‘天应穴’,这穴道无论是《素问》还是《千金方》都有提到,其实在扁鹊的医术也是经常说到这个要穴....”
    大伙是听得不耐烦,也听不明白,只想他直接说个道理出来,可是这种老夫子便是如此,说什么都要有理有据,大伙只得耐心听着,幸好邵非想说话上算是有点趣味,不至于令人讨厌。
    “天应穴也叫阿是穴,说来好笑,能懂得这个穴道的人,基本可以知道病人身上哪里有病,这个穴道掌管身上的每一处痛处,便是说,你哪里有病,按中了,就会痛,病情越重越是痛处,当然,每一种病,要用不同手法去按,没有几十年寒暑,是没有这个功力,以前扁鹊跟人治病,一按这个穴道,那人首先喊一声‘啊’是因为痛,扁鹊便说一声‘是这里出问题了’,所以就叫阿是穴。”
    大伙听了,不禁觉得好笑,想不到一个那么重要的穴道改名字改得如此随意。
    “方才老夫按的是掌管老太君眼睛的地方,老太君觉得刺痛,便是眼疾严重,这个穴道堵塞了,要治好这病,必须把这个穴道打通。”
    既然他能够说出方法,证明小烟猜想的没错,武松立刻问道:“邵老,如何打通它!”
    “这个穴道甚是奇特,便是你这样按下去,要是不怕痛的,按的位置又对了,久而久之,也是有效果,方才老夫一按之下,老太君的眼睛便清晰了些许....”
    “邵老,是要每天替老太君按那穴道么?”潘金莲连忙问道:“若是如此,请邵老教奴家手法,奴家天天给老太君按,哎呀,我真笨,邵老说要几十年寒暑才能学会,那只有劳烦邵老了,只要能治好老太君,无论邵老让奴家做什么,奴家也是愿意的!”
    大伙听了潘金莲说得情真意切,都十分感动,只是邵非想摇摇头:“并非如此,方才老夫这一按已经尽力了,便是天天按,也不会有多大效果。”
    “嘿!邵老,你倒是把方法说出来!”武松忍不住大声说道。
    “都头不必抓狂,老夫有三个方法可以令老太君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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