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藏看着这些流寇眼中畏惧的神色,想象不出现在的岭南是什么样的情形,让这些人宁愿流窜在外忍饥挨饿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但是,他必须去:“随便你们,但是我要去救阿肇的弟弟,这是我欠他的。”
    “怂货,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那个万国俊到底造了什么孽。”刘幽求拍着安金藏的肩膀。
    仙瑶没有说什么,只是紧挨着安金藏站着。
    安金藏明白,在她的概念里,可能跟着他去是理所应当的。
    这让安金藏很愧疚,他决定还是要给仙瑶一次选择的机会:“仙瑶……”他转过身,对着仙瑶,“我知道你对我很忠心的,但是,我必须得告诉你,我对你和我说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不是你想要追随的那个人了,岭南那个地方,离你的家乡那么远,而且去了那里生死未卜,你开始别去了……”
    不过他自以为很“人道主义”地和仙瑶说了这么一大通,没料到适得其反,仙瑶忽然拔出自己的弯刀,又抵在了雪白的脖子上:“公子是不要仙瑶了吗?如果公子不要仙瑶,仙瑶就没有……”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要你,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是吧?”安金藏一看这架势,无奈地伸手抓住了仙瑶紧握着弯刀的手,“行行行,你要跟着我就跟着我呗,看你这么厉害,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可跟你说啊,回头到了那,如果遇到事情不对劲,自己保命要紧,我可不想再有人因为我受到什么伤害了。”
    仙瑶这才抿嘴一笑,收起了弯刀。
    在一旁的刘幽求看得新奇:“啧啧啧……怂货你到底对人家仙哥儿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安金藏脸皮也厚了起来:“不管我做了什么,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些从赁宅带出来的金锭子还在,拿出了几个,交给了流寇头子:“你们不愿意回去的心我能理解,但是,打劫的事儿就不要做了。昨晚你们杀了船老大,这种事儿,在我的家乡是要判死刑的。如果为了自己,可以随意杀死无辜的人,你们和你们痛恨的万国俊有什么区别?”
    流寇头子粘满污泥的双手接过了安金藏给的金锭子,带着流寇们一齐跪了下来,“咚咚咚”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恩公高姓大名,好让我们记得,将来若能安定下来,一定给恩公立个人生祠。”
    “蛤?立生祠啊,不用那么隆重了,我其实也主要不想让你们祸害别人嘛,哈哈……”安金藏看到这些人这么大的动作,有点被惊到了,随即一一扶起了这群流寇,“找个太平的地方,好好活着吧。”他心想着,这也是他自己的心愿吧,来到这里以后,他对自己生活的要求越来越低了,不知不觉已经降到了活着的底线,仔细想想,还蛮惨的。
    “这时候有个gps导航就好了。”安金藏看着四野茫茫,除了逐渐升高的日头,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苦恼地说着。
    在这方面,唐朝“本地人”的刘幽求显然懂得门道多了,在那些流寇和他们分别之前,他已经向他们问了大致的线路,烧了段树枝,扯下自己的衣裾,画了个大约摸的地图。
    安金藏看着刘幽求画的地图,笑了:“我现在明白你们的衣服为什么都这么宽大了,敢情在野外是多功能的,想扯下来当绳子就当绳子,画地图就画地图。”
    刘幽求听了,坏笑了一下,冲仙瑶使了个眼色:“喂,你家公子又胡言乱语了。”
    “这不是我们胡人的话,不是胡言,乱语,倒是真的。”仙瑶又开始挑字面意思理解了。
    刘幽求摇了摇头:“就咱们这三个人,去了岭南,还真是祸福难料呢。”
    话虽然这么说,手却又把安金藏手里的地图抢了回来,对照着日头研究着:“按照他们的说法,岭南应该从泗水这里出发,一路往东南走,就能到了。走吧,折腾了一宿,肚子都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顿像样的。”
    “你倒是怎么样都忘不了吃好的。”安金藏无奈地笑着。
    “哎,跟着你这个怂货,这扬州的姑娘是见不成了,也只有慰劳下饥肠辘辘的肚子,才觉得人生有了乐趣不是?”刘幽求大摇大摆地顺着缓坡向下走去了。
    从神都那一晚的大雨开始,安金藏觉得今天的太阳,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晴天,他打死都愿意在回到那阴冷漆黑的河里了。
    运河两岸,有些松散的村落。
    安金藏得庆幸古代没有广播电视和互联网,不然他一个京官儿莫名其妙淹死了,肯定上了新闻了,走到有人的地方就被认出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谨慎地不敢进村,让刘幽求想办法弄吃的去了。
    在等待的工夫,他看着一群在村口田边吃草的一群山羊,找了一只黑的,薅了一大把羊毛下来,正巧刘幽求从村里要了些米来。
    安金藏来了唐朝这么多日子,还第一次看到大米了:“今天有米饭吃?”
    刘幽求看着一脸激动的安金藏,纳闷地说:“你一个胡人,怎么看见白大米这么激动?”
    “怎么?我们也吃手抓饭的好吧?”多亏了一带一路的宣传片,安金藏还算知道自己这个“胡人”的身份,大约是现在中西亚地区,看看记录片,他们现在吃点烤肉、抓饭什么的,估计从前也差不多。
    刘幽求一听,指着面前的羊群:“喏,要不要给你偷只羊焖饭吃?”
    安金藏无语地说:“你这样,和那帮岭南的流寇有什么分别?”
    刘幽求笑着:“那咱们就只能吃些红薯和米粥了。”
    三个人支起了火,在这个乡野之地,迎着朝阳,草草吃了顿饭。
    安金藏正蘸着陶罐边上剩下的米粥当浆糊,把黑羊毛粘到脸上当胡子,忽然刘幽求刚才觅食的村子,传来了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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