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的屁!他郑一官还真把他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管天管地,管到老娘头上来了?”
    如今刚刚双十年华的李吖子若是不细看,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纵横海上的大盗头子,反而像是一个芳龄二八的少女一般。一身素白的衣服打扮,正应了女要俏,一身孝的老话。
    只是从李吖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李吖子的人一般漂亮,反而粗俗至极。
    郑芝凤几次想要开口反驳,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闷声道:“李大当家的,这事儿成不成的,您倒是给个痛快话儿!”
    李吖子嘿嘿冷笑一声道:“老娘看那李瘸子早就不顺眼了,简直就他娘的给姓李的抹黑。
    老娘也是海盗,但是却从未动过大明百姓的分毫,光是海上那些红毛绿眼的夷人就够多的了,他李瘸子倒好,还发起了国难财。
    这事儿没说的,老娘应了便是。”
    郑芝凤见李吖子终于应了下来,心中长舒一口气,却暗骂大哥郑芝龙胡来,把自己派来见这娘们,还受了这李吖子好一通的嘲讽,若不是自己大哥郑芝龙看上了,自己早就翻脸了。
    郑芝凤暗自忍了这口气,附和道:“李大当家说的是,这李瘸子劣迹昭彰,早该除去了。如今便是官府也要除了他,却不正是个好机会?”
    李吖子却呸了一声道:“官府?莫不是你大哥郑一官想要借老娘的手除了那李瘸子?”
    郑芝凤道:“小弟说声不中听的,李大当家的家业虽然不小,却不见得比那李瘸子能强到哪儿去。
    此番是锦衣卫的提督许显纯许大人传的当今皇帝的旨意,要求我大哥除了这李瘸子。
    只是小弟担心这李瘸子事先得了风声会跑,所以才求李大当家的出手相助。”
    李吖子嗯了一声,点头道:“当今皇帝的所为,我李吖子虽然久在海上,倒也知道一些。若真是当今皇帝的意思,我李吖子便接了这单子买卖。”
    郑芝凤笑道:“李大当家的仗义。小弟还有一事与李大当家的相商。”
    李吖子却是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事儿时间紧,老娘还得提前准备番才是。”
    郑芝凤被李吖子一句话噎的半晌缓不过神来。
    他娘的,老子来了你李吖子这里,怎么着也能算是个客人吧?你李吖子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客人的?
    郑芝凤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拱手道:“好教李大当家的得当,除了这李瘸子的事儿外,便是我送家兄弟,要送李大当家的一番富贵。”
    李吖子不耐烦地道:“你们郑家兄弟现在招了安,不带兵来剿了老娘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至于富贵什么的,跟老娘有甚么关系?”
    郑芝凤也不再生气,干脆拱手道:“李大当家的知道我郑家兄弟招了安,难道心中便没有甚么想法么?”
    李吖子嘿了一声,冷笑道:“如何没有?老娘也知道杀人放火受招安!只是老娘毕竟是个娘们儿,朝廷难道还会招安了我?”
    郑芝凤道:“怎地就没有可能了?难道李大当家的不知道白杆兵的秦良玉秦总兵么?”
    李吖子摆手道:“秦总兵乃是西南的土司,手中握着能跟建奴打野战的白杆精兵,颇是受当今皇帝的看重,老娘却是寻常的汉家女子,又如何比得?我李吖子虽然自负,但是却没有自大到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地步!”
    郑芝凤却是向着北边儿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只要李大当家的愿意,我家大哥愿意向锦衣卫提督许大人保举李大家当的,再由许大人在回京面圣时向陛下提出招安李大当家之事。”
    李吖子冷笑道:“他郑一官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他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面子去求锦衣卫提督?别不会他前脚求完,后脚就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吧?”
    郑芝凤却拱手道:“李大当家的放心,我大哥既然这般说了,便一定有把握。大不了,便以此次除去李瘸子的功劳相换便是。”
    李吖子纵横海上多年,从自己过世的老爹手里接过这么大一支的海盗队伍还带到如今这般规模而不乱,足见其心智,闻言只是冷笑道:“有话直接说,老娘最烦算计来算计去的。
    他郑一官莫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对老娘这般的好,他图的是什么?”
    郑芝凤又怎么敢当着李吖子的面说我大哥可是看上你小娘子了,到时候帮你弄个官身,到时候便名正言顺的把你弄回家去,你一个海盗跟老子大哥游击将军的身份不配。
    如果真这么说了,郑芝凤敢拿自己的脑袋打赌,恼羞成怒的李吖子绝对能把自己的腿给打断,还很有可能是三条腿一起打断。
    为了自己的命根子着想,郑芝凤果断地决定出卖郑芝龙:“李大当家的别急。
    这事儿并不是只对李大当家的有好处,我家大哥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李吖子俏脸一紧,喝道:“直接说,怎么磨磨蹭蹭地跟个娘儿们一样!”
    你才是娘们儿!要不是以后老子要喊你一声小嫂子,就凭今天你对老子这态度,也得要你好看!
    郑芝凤一边儿腹诽不已,一边儿拱手道:“李大当家的知道大琉球的夷人吧?”
    李吖子嗯了一声,说道:“当然知道。一个个的红毛绿眼的,看着跟那话本儿里的妖魔鬼怪一般,还自称是什么河南人,看着就招人讨厌。”
    郑芝凤强忍着笑意道:“是荷兰,不是河南。”
    李吖子俏脸儿一红,呸道:“那又如何?”
    郑芝凤道:“当今天子命我家大哥剿了那些荷兰人,将大琉球收归大明。”
    李吖子嘿了一声道:“到时候自然是你大哥升官发财,又跟老娘有甚么关系了?莫非他还想再像这次一般,当老娘替他打头阵?”
    郑芝凤拱手道:“自然不是。只是,我郑家要独力去剿了荷兰人,当真是力有未逮,若得李大当家的相助,这事儿便又多了一成的胜算。”
    虽然不知道李吖子的表情为什么有些意动,但是郑芝凤还是接着道:“再者,漂泊海上,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等以后招了安,也算是替李大当家手下的兄弟们找了条好出路不是?到时候以堂堂大明水师的身份衣锦还乡,还有谁说咱们是海盗来着?”
    李吖子嗯了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等灭了李瘸子再说。还有事儿没?没有了就滚,老娘还要安排出兵的事儿。”
    郑芝凤心道一声有门儿,只要李吖子有了这招安的心思,这事情多半便是成了,现下却是不宜逼迫太甚,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想了想,发现没有疏漏,郑芝凤便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弟这便告辞?”
    李吖子心中有事儿,只是嗯了一声,挥手道:“送客!”
    等到郑芝凤走了后,李吖子便对在座的一众头目道:“众位叔伯兄弟怎么看?”
    身为二当家的李老六闻言,沉吟一番道:“大当家的此番也是替兄弟们考虑,招安之事也是好事儿。”
    旁边儿的三当家李成思却闷哼一声道:“大当家的既然决定了,那便依着大当家的意思办。”
    李吖子望向李成思道:“侄女儿知道三叔心里不痛快。但是咱们总不能世世代代都做海盗吧?二哥与三哥被官兵给杀了,侄女儿心里也不痛快,但是三叔总得替两位哥哥留下的孩子想想不是?”
    想起自己家两个可爱的小孙儿,李成思的脸色也是缓了下来。
    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被官兵杀了,这是海盗的命。杀人者,人恒杀之。
    两个小孙儿以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应该去读书识字,不应该跟自己一样在海上厮杀到死,子子孙孙也这般重复下去。
    虽然依旧心痛于两个儿子的死,但是李思成却也算是想开了一些,只是拱手道:“罢了罢了,人死如灯灭,还得看活人。不提了,便依了大当家的罢。”
    李吖子竖起大拇指道:“三叔开明!”
    见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李吖子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待会大家伙儿各自下去准备一番。
    咱们要赶紧往上海县那边儿去,提前埋伏起来,等到那李瘸子上了岸,便去打他的手下。至于李瘸子,咱们不操心。”
    李老六嘿嘿笑道:“大当家的高明。没了李瘸子,就他手下那些废物,还不是由着咱们打,到时候还能弄到他手下的船,又可以增强咱们的实力啦。”
    李吖子微微笑道:“不错。虽然咱们这回是为民除害,但是能捞的好处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至于招安的事儿,等回头看看他郑一官那边儿能不能得得妥当,到时候咱们再做决定。”
    晚上的海面是平静的。虽然已经算是入了秋,海上也有着一丝丝的凉意,但是李吖子等人的精神却是很好。
    黑暗中不点一点儿灯火的船头上,不少厮杀汉都是袒露着胸膛,好似胸中便有一团火一般,丝毫不将围在身边打转的冷风放在心上。
    李吖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睁着一双杏眼看着远处的海面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南边儿的海面上才闪起了一点儿微不可见的光亮,正是李瘸子靠岸时弄出来的一点儿火光。
    李吖子低声道:“都打起精神来,点子来了。”
    一众海盗闻言,皆是打起了精神,一个个的扒在船头上,望向了南方的海面儿上。
    而此时的李瘸子,却根本就不知道早就有人盯上了自己。
    每个月来回两趟,运粮食,换银子,这收入比自己去海上厮杀可高的多了。
    等到最后一笔的时候,连卖家带买家一起黑吃黑搞上这么一搞,货银和粮食都到了自己的手里,岂不是美滋滋?
    至于吴大老爷,到时候一刀剁了便是,自己海上浪的还怕的一个地上跑的?
    越想越美的李瘸子也打起了精神,吩咐手下道:“注意看着点儿,若是有了信号,咱们好靠岸。”
    大约过了盏茶的时间,黑漆漆的岸上亮起了三支火把,李瘸子大喜道:“通知他们,咱们到了。”
    李瘸子的手下闻言,也是点起了三支火把,然后正着挥舞了三圈。
    岸上的人见了,也将手里的火把反着挥舞了三圈。李瘸子更是高兴,连声催促道:“快快快,靠岸,卸银子,装粮食!”
    等李瘸子换了一条小船,带着一些随从搬了银子又上了岸,就见岸上的火把也在逐渐向自己的方向靠近。
    李瘸子哈哈大笑道:“可是吴老哥来了么?”
    就听对面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李老弟今天可是慢了不少啊。”
    李瘸子闻言,便放心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笑道:“由不得兄弟啊,这些银子太沉,吃水重,结果就慢了。说起来,还是吴老哥舒坦哪。”
    等走到了近前,李瘸子却发现往日跟在吴天德身边的管家换成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白无须的男人。
    李瘸子当即便心生警觉,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边伸手摸向腰间的腰刀,一边问道:“吴老哥,这位是?”
    吴天德还没有说话,打扮成管家的无须男子便尖着嗓子道:“去问阎罗王罢!”说完,便合身扑向了李瘸子。
    李瘸子心下大惊,想不到此人反应如此之快,当下便猛地抽刀腰刀砍向了这名男子。
    这名男子却是远远的抬手便要格挡。
    李瘸子心中冷笑不止。自己手里的这把刀,乃是倭国有名的铸剑大师所铸的倭刀,说是吹毛断发也一点儿不为过。
    如今之傻子竟然敢这般挥手去挡,莫非是嫌弃自己的手,想了剁了去?
    只是李瘸子心中预想的惨叫声却是没有,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当”的声音响起,李瘸子便感觉手中一轻,却是手中的倭刀已经断为了两截。
    李瘸子连忙后退,借着前面吴天德身边火把的光亮瞧去,却是面前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浑身漆黑的大刀,竟然丝毫不见光亮。
    李瘸子心道这回是他娘的栽了,一边暗骂吴天德不得好死,一边儿大喊道:“撤!都撤!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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