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的伙计看见有客人上门,凭着过人的记忆,发觉是陌生面孔,连忙过来招呼。
    张弛不慌不忙地报上戒律师李智的名号,伙计眼睛一亮,脸上符合大众期许的职业化笑容,不由地变得真诚许多,嬉皮笑脸之间,也多了三分敬重。
    “这位客官,里面请!”
    伙计伸手延请,自顾自地在前面引路,领着张弛越过面对普罗大众的书斋前厅,转到后面的露天小院子里。
    张弛再次看见戒律师李智,褪去衙门三班六房的皂衣制服,换上青衫罩袍,露出里面白色右衽交领,头上扎着发髻,没有公门强力人士的威严,反而多出几分飘逸出尘的气息。
    看到这一幕,张弛的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法神的选民,竟然还有一重身份,循着古传,自我入道的炼气士。能成大事者,没有一个虚有其名。”
    “你来了!请坐。”
    戒律师李智微微欠身,离开垫着锦绣的石墩,示意张弛过来就座,语气平淡如水,却不无欣喜,显然心情很好。
    张弛自然不会推辞,上前几步,走到桌案前,面对戒律李智,神色坦然地坐下,与应聘面试的场景一般无二。
    戒律师李智显然也是个大忙人,连简短的寒暄话都省了,一上来就是开门见山:“昨晚的事情,我都呈文报了上去。连同招募你入门的文书,一并走正规渠道,想必今晚就能收到,明天早晨就有答复了。”
    说完,他双手捧出一个盒子,普通的松木质地,花纹简朴,没有多余的装饰,边边角角有些秃噜了,显然是经常使用的缘故,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盘的!
    张弛看见对面的法家人物,右手戟指,在木盒的锁头上轻轻一抹,封禁自行开了,被他轻轻翻开盒盖,取出里面两样物品。
    一是红底黑字的牌子,看上去像是朝臣的芴板,巴掌长,前头宽、后面窄,更像是一把令剑,正面有“如神亲临”四个大字,背面有“急急如律令”五个字。
    “标准的神器,身份的象征!按照我的经验,持着这块牌子,能够施展律令系的各种神术,就是不知道威能如何,律令神术有几种,够不够利害。”
    另一样是毛笔,笔尖一点墨黑,软硬适中随意。正所谓:青青翠竹裁成管,银白兔毫攒成锋。令张弛忍不住想起自来水笔,这支毛笔估计也有如此功能。
    随后,戒律师李智仔细分说两件物品的来由和功用,果然如张弛所料,牌子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施展律令术的“法器”。毛笔却是用来写“黑章”,并非直上天庭,而是上达法神一系。
    紧接着,热心的戒律师李智,又将黑章的行文惯例和既定格式,仔细认真地解说了一遍,生怕张弛听不懂,就以昨晚乱葬岗尸鬼暴走一事为例,描述幽冥神力波动,怀疑是无常之子所为,为争夺空缺出来的冥神权位。
    最后,具上自己的姓名,这才大功告成。张弛看到对方一气呵成的顺畅,显然是成竹在胸的缘故,不过黑章落笔写完了,该如何送达给法律系诸神呢?
    戒律师李智看出张弛的疑惑,笑道:“关于乱葬岗的黑章,昨晚我就上传了。据我所知,中原九州地界,我的速度算是快了,排名第九位。可以说,入行以来最快的一次。”
    张弛此时才想起来,类似李智这般的戒律师,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一城一个,至少也有数千之多。能够排名前十,即便相当靠后,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超越同侪!阁下的成就不同凡响,可喜可贺啊!”
    戒律师李智轻轻摇头:“嗌……我昨晚甘冒大险,的确有功。若是没有你从旁协助,断然不会如此顺利。善后诸般事务,收拾整理现场,最大限度还原乱葬岗旧貌,你也是有功劳的。否则,我可不会未经考察,就将令牌和春秋笔予你。这两年,你可得小心保管,别弄坏了,更不能弄丢掉。”
    两年吗?张弛立即点了点头,面容一正,肃声道:“阁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此事一了,戒律师李智就失去了谈兴,继续埋头处理公文,尤其是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获得,龙丘周边各地,四乡八村的种种异常疑点。
    张弛看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诸神把无常之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还好些,由得他逃遁出去,到偏僻角落搞事,只有四乡八村的土地,各地水神能够稍作监视,至少也有一个预警的缓冲时间。有这套严密的体系,无常之子们想要掀起战乱,迎接乱世来临,根本不可能啊。”
    想了想,还是没有想明白,张弛也就不去耗费脑力了,起身,循着旧例,与戒律师李智揖礼作别。对方也是乐见于此,伸手回了一礼,就任由刚入门墙之下,纳入体制之内的修士离开。
    张弛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出小院,回到三味书斋的前厅,无意之中看到童生所属的书架,竟然有《三字经》、《百家姓》等书籍,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顿时陷入疑惑当中。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年大汉第二王朝末期,帝君开了地上仙朝,就鼓励发明,奖励能工巧匠。雕版印刷术,正是战争最激烈时期爆发出来的成果,教无数寒门子弟能够发蒙,识字读书,考取士子,入朝为官,一举改变世家门阀垄断朝臣的格局。这件事受了不少反噬,却令仙朝的根基越发茁壮,真正接着了地气,不再是漂移不定的无根浮萍。”
    张弛很快收束思绪,没有继续往深处想,免得冥冥之中,冒犯了帝君,毕竟天威莫测。
    稍后,他又想到,空手离开书斋未免有些不好,就解开系在腰带上的钱袋,掏出三五枚铜钱,买了一册《三字经》《百家姓》合并的发蒙读物回去。
    “我是用不着了,不过可以教给妹妹。大字不识一个,实在是不成的。以后,还得教给她算学,经营方面的事情。日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总归是要嫁人的,至少得懂一些持家之道。”
    至于闺阁里的一些事,父母健在可以教,父母不在了,长兄为父,自然也得担负起应尽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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