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力?”杨信面露诧异,望向田丰。
    田丰不接茬,转头看了杨黥一眼。
    这是考较?或者,只是自己懒得费口舌?呃,还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杨黥心情古怪,出言解释道:“筋力,是一种强化身体本源的天赋,可锤炼每一块筋骨血肉乃至脏腑,直至如铁石般坚硬,如同龙筋般有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筋力绝非顶尖天赋,但校尉大人怕已将‘筋力’淬炼到了极致,铜皮铁骨又力大无穷,足可移山倒海。”
    田丰满意颔首,又道:“此天赋,则是源自天命‘诸怀’。据我观之,除了虎贲天赋‘筋力’,他应当还有锐士天赋‘不竭心腑’。”
    他的天赋“祝邪”,可称“洞察万象”,只要看一眼,就能看透此人的天命和天赋,接近全知了。
    “不竭心腑?”杨信转望杨黥。
    这一次,他学乖了,不找中间商。
    “……”杨黥沉默一阵,才缓缓道,“不竭心腑的效果,是‘不知疲倦’。不竭心腑的作用下,麾下精卒可持续处于最强状态,永不疲惫,斗志昂扬,甚至不会士气低落。”
    杨信闻言,不由咋舌:这不就是永动机?
    “夏校尉麾下有力士营,营中整整八百力士。”田丰赞同点头,补充道,“这八百力士,人人勇悍,好战忘死。再配合上‘不竭心腑’的效果,可与敌日夜接战,直至将对手累垮!”
    “不得不说,这位夏校尉也是一员悍将啊……”杨信的心情有些复杂。
    ……
    恶战正酣。
    “巨人”和“熊罴”血肉碰撞,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恐怖气浪宣泄开来,杨信等人只觉狂风拂面,竟有些立足不稳。
    这二人实在可怕!
    两人鏖战,纠缠、拉扯、碰撞、推挤,种种手段尽数用上,连战了数十回合,一时竟都未能分出胜负。更有甚者,他们都无半点疲态,越战越勇。
    观战者们一时失惊,嗔目结舌,默然不语。
    “再来,再来!”夏育捶击自己胸口,长声大笑道,“自离开西境,好久都没这么痛快了!”
    “还要来?就怕你受不住……”张猛也不客气,一身彪悍肥肉抖擞,沉腰压肩,再度蓄势。
    很明显,他抱了持久战的心思。
    因“积膘”护身,在持久战上,他还没怕过任何人。
    当然,张猛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竭心腑”这一续航天赋,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积膘”。
    眼看再这样下去,两人要角抵到天荒地老,杨信赶忙制止。
    “叔威,你的本事,校尉大人已经知道了。”杨信适时递了个台阶,“伤了和气也不好,收手吧。”
    “知道了,阿兄。”张猛面有悻悻,但还是后退几步,退出角抵圈子。
    “叔威,你可愿加入我的力士营?”夏育也是意犹未尽,笑着相邀,“我的力士营中全是熊罴力士,虽然不及你,但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
    “不,我要跟着阿兄。”张猛断然拒绝,毫不迟疑道,“再说了,我阿兄麾下也都是精兵悍将,可不一定逊色于大人的力士营。”
    对自家乞活曲,他也是自信满满。
    “哦?那倒要见识见识……”夏育有些失望,却并不勉强,十分大度地道。
    杨信暗暗观察夏育,心情愈发复杂。
    在遇上夏育前,不论有心还是无意,他其实对对方是心存轻视的。
    田晏、臧旻、夏育三将同伐鲜卑,各领万人,却是遭遇大败,死者十之七八,三将仅各带数十骑奔还,节、传、辎重等也尽数丢失。
    如此惨淡的战绩,杨信就是想尊敬对方,也实在尊敬不起来。
    杨信的预想中,夏育只是个庸碌无能,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的匹夫,才能稀松,有勇无谋。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夏育豪爽大度,勇悍却不失质朴,能得众心,虽然没有帅才,却也算是一员良将了。
    再想想他过往战绩。
    张奂麾下的董卓、尹端,段颎手下的田晏、夏育,当年可都是一时齐名,各擅胜场。而就在三年前,夏育为北地郡太守时,鲜卑寇北地,夏育身先士卒,追击破之,这才迁为了护乌桓校尉。
    杨信想了想,忍不住多问一句:“校尉大人,我想冒昧问一句,你北伐鲜卑,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夏育闻言,却是洒然一笑,“我听人家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吃着朝廷俸禄,鲜卑屡屡犯我汉境,我自然要出境击之的。”
    他想了想,又憨厚地笑道:“此外,若能攻破鲜卑,再当个中郎将,也是极好的。”
    夏育毫不隐瞒。
    杨信闻言,心情愈发复杂。
    ——育子,听侄一句劝,这里面的水很深,功名利禄都是虚的,你把握不住的……
    他当然没法说出口。
    不过,杨信也确定了一件事:夏育能有什么坏心眼?他只是忠君之事罢了。
    他想到了很多。
    或许,除了那急于将功赎罪的始作俑者田晏,夏育、臧旻二人,其实并无责任。
    这二人也不是庸才,他们只是在不应当的时机,在不应当的地点,打了一场不应当的大战,然后不出意料地败了而已。
    打个比方,两人是利刃,若使用得当,则可分金断玉,可偏偏朝中大员将他们当锤子使,用来锤钉子,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校尉大人,你说想见见我麾下的强兵猛将?”杨信收敛情绪,微笑着道,“不如,现在去看看?”
    他让乞活曲耀武扬威,让张猛和夏育恶战,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在对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继而逐步加重“权重”,成为对方倚重的臂膀。
    如此一来,他才能获得更高的影响力。
    “哦?”夏育闻言,不由笑了,“既是如此,我可更要瞧瞧了。”
    杨信准备引夏育前去。
    却在这时,徐牧小步走来,低声地道:“大人,出了些乱子……仲云和人起了冲突,正在对峙。”
    “仲云?”杨信皱眉,微微头痛。
    麹义惹出乱子,着实在是不令人意外。不过,在眼下这个关头,却是可能会影响夏育的印象分了。
    杨信暗暗恼火:这家伙,一点也不顾全大局。
    “让校尉大人见笑了,”杨信面露歉意,“我先自去处理一下……”
    “无妨,越是骄兵悍将,就越有脾性。”夏育却不以为意,“走,我与你去瞧瞧。”
    “是!”杨信点点头。
    他心情复杂。
    夏育宽豁大度,往往是以身作则,但治军实在过于宽松。治军宽松,好处在于能得军心,士卒用命,但坏处,那可就太多太多了……
    ……
    远远,就听到有人在叫骂。
    “羌狗,你以为麾下多了些兵,我就会怕你?”那人骑着马上,声如洪钟,“若非顾及北伐大计,我早宰了你了。”
    “宰了我?”麹义闻言,怒极反笑,“既然如此,咱们划出道来,过上几招?”
    “正有此意!”那人朗声道。
    杨信看了一眼,和麹义的先登屯对峙的,却是那群青马骑士。
    “仲云,少说几句。”杨信沉声道,“在校尉大人面前,你们成何体统?等此事了了,按照军法,自领鞭子去!”
    麹义闻言,满脸写着不服,却不敢反驳,恭敬道:“是。”
    与麹义对峙的那人,却是微微一怔。
    据他了解,麹义性情狂烈,桀骜不驯,常常不服上官,这也是他求仕屡屡被拒的原因之一。
    这文弱书生般的少年是什么人?竟能治得住这无法无天的麹义?
    那人打量起杨信。
    杨信抬头,也打量着对方。
    此人昂扬八尺,容貌俊美,又声音洪亮,鹰扬虎视,英雄气概十足。
    “公孙伯圭,你怎么和子誓的部下起冲突了?”夏育则认出对方,笑着道,“大家都是同僚,还需远去塞外作战,更需守望相助,怎么还自相争斗起来了?”
    公孙伯圭?
    杨信听闻此名,脸色微变。
    白马公孙瓒的大名,他自然是知晓的。
    其实,在杨信看到那群青马骑士时,心中就曾有过猜测。
    但又想想,公孙瓒以“白马义从”得名,麾下肯定是白马骑士,故而放弃了这个猜测。却不料,那百骑青马,还真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杨信却不知,所谓“白马”,是一种毛色已经褪色的青马,其年龄大概在六七岁左右。正处在巅峰的战马配上骑术精湛的骑士,自然是完美组合,来去如风,所向披靡。
    “是!”公孙瓒官小,脾气却不小,抱拳应允后,却还不忘刺对方一句,“我也是读过书的人,不会与此等人一般见识。”
    麹义闻言,自是大怒,却也不敢多说。
    田丰屈身凑近,在杨信耳边道:“这公孙伯圭也不简单……他有天命‘天马’,觉醒天赋‘骋射’和‘断命追缉’。若能结交,此人会是一不错助力。”
    杨信点点头,苦笑道:“恐怕,不好结交的。”
    公孙瓒的厉害,他自然心知肚明。
    鼎鼎大名的“白马义从”,那可是青史留名的精锐骑兵!
    “在下杨信,字子誓。”杨信向前一步,微笑道,“伯圭兄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我可有所耳闻,伯圭兄为辽东属国长史时,曾在塞外巡逻时遭遇数百鲜卑,竟以数十骑主动出击,生生杀退鲜卑,实乃吾辈楷模也。”
    这是公孙瓒的得意之战,杨信此时说出来,自然是交好之意。
    可惜,对方公并不领情。
    “我那点微薄战功,和杨君的力挫鲜卑,击败高句丽比起来,可是差远了……”他不咸不淡道。
    热脸贴了冷屁股,杨信自不以为意,但心情却有些沉重。
    毫无疑问,公孙瓒很强。
    可若内部不合,相互倾轧,对方不但不会成为助力,反而会拖后腿。
    汉军集结已定。
    ……
    而汉军的大军调度,自然瞒不过鲜卑人。
    鲜卑人同样也在集结,准备应对。
    天苍苍,野茫茫。
    夜里。
    弹汗山,鲜卑王庭。
    月如圆盘。。
    檀石槐高坐王座,如同君王,俯视着面前的十二位各部大人。他正直壮年,身材彪悍如顶天巨柱,但却皮肤苍白,面无血色,更是一脸恹恹无力,似乎身患重疾。
    东部大人有五位:置鞬,落罗,日律,推演,宴荔游。
    中部大人有三位:柯最,阙居,慕容。
    东部大人有四位:弥加,阙机,素利,魁头。
    十二位大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如神灵般的檀石槐,即使身染重疾,狮子依旧是狮子,不是豺狼狐狸所能觊觎的。
    “兵分三路?”檀石槐冷冷一笑,“既是如此,你们三部大人,也各自去迎击吧……汉军劳师远征,胆敢深入我鲜卑境内,必败无疑。”
    “叔叔,你不亲自出手?”魁头试探地问道。
    其余大人低着头,却各怀心思。
    胆敢询问的,也只有魁头。
    因为,魁头是檀石槐的从子。
    “我不会领兵出战。”檀石槐淡淡道,“不过,我当然不会只是坐着,也会助你等一臂之力的……上祭品!”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王帐武士押着奴隶上前,有汉人,也有丁零人、扶余人,甚至有倭人,大约百人上下。
    “杀!”檀石槐面无表情道。
    一个“杀”字,登时人头滚滚。
    无头尸体倒地,鲜血喷薄,浓烈的血腥气让诸位大人眼皮都是一挑。
    紧接着,两枚血红眼珠在檀石槐王座上方浮起,饕餮虚影若隐若现,鲜血涌向饕餮巨嘴,而倒地的尸体则迅速干瘪,化为干尸。
    诸部大人眼见这一幕,都是手心冒汗,心底发寒。
    “向我叩拜。”檀石槐沉声道。
    十二位大人没有一人敢反抗,纷纷拜倒。
    血光落下,将十二名大人一一笼罩,十二道血色光柱似接天连地!而紧接着,猩红辉光崩散开来,如同血色浪潮,席卷整个鲜卑大地!
    如此恐怖声势,令十二大人心惊胆颤。
    “此为——吞世盛宴!”檀石狂笑起来,槐朗声道,“诸位,去杀戮吧,为我鲜卑的气运,杀出一条扶摇向上的登天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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