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的意志,与钢铁的冷漠,在不算宽阔的城头上彼此交锋。
    厚重的城门,在多日以来的冲击下,即便一直有人修补支撑,却也早就摇摇欲坠。
    城头上,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
    双方损失都超过一半的恐怖战损比,按理说早就该摧垮了双方的战斗意志。
    然而侵略的那些如狼一般的大楚人没有,身后就是家园的大夏人也没有。
    烈日当空下,手掌湿滑几乎已经握不住长剑的魏言心头猛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
    长长的城墙上,属于昌水城守军的土黄色制服似乎稀稀拉拉。
    黑红色制服的大楚人,越来越多。
    在新加入的那些从未经过训练的普通百姓的帮助下,摇摇欲坠的昌水城又多坚持了两天。
    今天已经是第十一天了。
    那些大楚人也累了!
    她能够感觉到。
    若非亲眼看到自己这边即将坚持不住,恐怕那些大楚人也早已撤离。
    在这座昌水城前,大楚人损失过万。
    而他们自己,也至少付出了四五千的鲜活生命。
    越是接近战斗的白热化阶段,双方的战损比就越是接近。
    守城一方的优势,在连番不断的战斗以及人数上的劣势之下,被逐渐追平。
    更何况,双方的兵员素养,从一开始,就绝不对等。
    魏言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
    名镇半个大楚的樊权所率领的西蛮军。
    这本就是一支由野兽组成的军队。
    若是放在平原上,恐怕一个冲阵,自己所带领的这些新兵就会被冲散阵型,彻底失去战斗力。
    也就是在这种守城战中,自己的新兵部下,才获得了足够的时间来适应与成长。
    到得现在,最开始参战的兵卒们,早已发生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他们知道该怎么在混乱的战斗中保护自己。
    他们知道面对汹涌而来的大楚人彼此之间应该怎样配合。
    他们知道该怎样合理的分配体力,来面对如同潮水般的敌军。
    毕竟,只剩下他们了。
    没有更多的战友,来轮流替换。
    也没有更多的预备役,来在四处救火。
    入目之处,几乎都是大楚人的身影。
    城墙的丢失,仿佛就在下一刻。
    一旦城墙丢失,他们剩下的人就必须要退离到城中,以城里复杂的建筑地形为依托,开始最后的巷战。
    到了那一步,城中所剩下的这些人,或许都将难逃死亡的命运。
    时间太短了!
    要是能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魏言仰头看天,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转而,她再次看向眼前,眼神坚毅。
    手中长剑一震,绵柔的气力开始爆发。
    再坚持一会!
    再坚持一会!
    给大夏更多的时间反应。
    大夏不是没救了,他只是……暂时睡着了。
    ……
    城外,骑着马时刻准备入城的樊权看着身边的傲气女子,眼神中带着些许如释重负般的神色。
    “今晚,我们就能在昌水城之中,好好休息一夜了。”
    樊权从未想过,这座小小的只有两三千新兵镇守的城市,竟然会整整挡住自己两万大军十多天的时间。
    这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但,越是可敬,就越是要把她扼杀在摇篮里。
    如果是这位坚韧不拔的大夏储君上位,樊权难以想象大夏会在她的带领下,变成怎样的一个模样。
    大夏垂垂老矣。
    就绝不允许再有人,把它从堕落的深渊中拉起来。
    “殿下,待会,或许你可以见一见你哥一直想见到的那个人。”
    “那个傀儡?”
    身穿绒白毡衣的女子不屑一笑。
    “她都没有我哥的半分本事,也配让我去见。区区阶下囚,何足挂齿。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打进他们的皇城。”
    “此城一破,我们大军长驱直入,从内部开始造成扰乱。趁乱之中,拔下另外两处大夏天险。关门全失,夺取大夏江山,便易如反掌!”
    看着这位殿下,即便对方态度稍有桀骜,樊权也想多栽培栽培。
    殿下聪慧远超常人。
    小狼崽子有傲气不是一件坏事,只要好好打磨打磨,不要随意轻视对手,将来也是一员上将。
    “到时只希望,樊将军不要和我抢那狗皇帝的人头,我要亲手斩下他的人头,献给父皇。”
    樊权摇头笑了笑,又看向城头上,那个始终奋战在第一线的银甲身影。
    “那就要看殿下本事了。”
    “等等!”
    樊权忽然眯了眯眼睛。
    城头上,似乎出现了意外的变故。
    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些未曾见识过的人影。
    樊权运起气力于双眼之上,才看清了远方城头上发生的变化。
    一些身穿白袍的身影,不知何时接手了战斗。
    同样的制服,或许意味着那些人来自同一个势力。
    可那些身影所使用的武器,却又各不相同,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是哪里来的府兵?
    隔了这么久,大夏开始调兵遣将了?
    樊权双眼凝视,想要看清更多的细节。
    白色的衣袍之上,是一柄竖叉在一方鼎炉之中的长剑。
    长剑周边,有火红的火焰轮廓像是在熊熊燃烧。
    那不是大夏的军队!
    樊权无比笃定。
    可问题来了,那是谁?
    ……
    魏言一剑荡开一片砍向她的战刀,在体力和气力的双重枯竭与激荡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地一软。
    然而下一刻,眼前围攻的一圈敌军,像是被什么庞然巨力扫开。
    在她眼前发出痛苦的闷哼,远远的从城头上跌落下去。
    去势不减之下,甚至还一路砸飞了一些正在向着城头上进发的其他大楚士卒。
    下一刻,魏言听到了一道熟悉却不应该在这时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抱歉,来晚了。”
    若是孤身一人,快马加鞭,他本可以更快到达。
    但是,面对真正的战争,他独自一人前来,起不到太多作用。
    而山庄如今怎么说也有两千余人,马匹不够。
    为了协同队伍,这才堪堪赶到。
    摸了摸魏言如今已然被血水侵染,缠在一起的单马尾,白季的眼神中有些怜惜。
    对着这位此刻显得疲惫不堪的英武储君温和一笑,白季轻声说道。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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