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城,嘉定皇宫,这个原本西山朝东定王阮侣的宫殿经过阮福映的不断整修,显得比以往更要富有层次感!
    阮侣还只停留在醇酒美人的档次,阮福映的艺术修养则要高得多。
    但今天,嘉定皇宫,乃至整个嘉定城,都显得异常的没有生气,因为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半个月前还能吃得下东西的阮王,突然病情急转直下,已经昏迷不醒好几天,据说已有脓血毒之症状了。
    脓血毒就是败血症,在二十一世纪倒是不算太难治,但在这个时代,基本就属于必死无疑,所以有些头脑灵活的商贩,已经开始囤积白布了。
    “明王殿下到了!明王殿下到了!”
    突然,没有生气的嘉定城一下喧闹了起来,无数人奔走相告纷纷涌到了街上。
    据说阮王在陷入昏迷后,王后宋氏兰和王太后阮氏环就做主,派人去请正在顺化视察复兴大学的明王南下了。
    这阮王诸子皆幼,王后又是个没主意的,定然是要明王来主持大局了!
    占了嘉定城人口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明乡人,极力压抑着脸上的喜色,四处奔走相告。
    不过他们没有等到亲眼看见明王入城,因为叶开这会,已经来到嘉定皇城中。
    “你个老皮炎!还想谋害明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等着,老子一会把你满门剐个干干净净!”
    嘉定皇城中,阮福映的基友,最忠心的臣子,太监将军黎文悦,鼻青脸肿的被押倒了叶开面前,李阿水还边骂边狠狠地给他满是青包的脸上来几下。
    “贼子!贼子!定然是你叫人害的阮王,你早就想要吞了嘉定,又不好意思动手,所以你就设计让西山朝的王八蛋来刺杀是不是?
    你好狠的心啊!叶束武,你好狠的心啊!没有阮王,哪有你的今天?奸贼,恶贼!”
    黎文悦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唯有看到了叶开就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睚眦欲裂的看着叶大王,好像恨不的上来咬叶开一口。
    叶开看着黎文悦摇了摇头,虽然他觉得这次刺杀应该是跟自己有那么一丝关系,但确实不是他谋划的,想倒是想过,但还没来的及实施呢。
    倒是这个黎文悦,提前把锅给他扣上了,还纠集了一百多人想在皇城的瓮城中伏击自己。
    但谋划这一切的黎文悦,早就被西山五虎将之一皇城镇守使张进宝给卖了,因为张进宝的祖上也是明乡人,早在从龙邱出逃的时候,就跟叶开勾结到了一起。
    “带下去吧!”叶开挥了挥手,示意李阿水把黎文悦给带下去,然后转头往阮福映所在的宫殿走去。
    皇城安乐殿,叶开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一群穿着明制王妃服饰的人就把他截住了。
    正中间的,就是他那个仍然风韵犹存的便宜岳母阮氏环,之所以是便宜岳母,因为她并不是阮氏玉琬的亲生母亲。
    不过叶开可不能失了礼数,他咳嗽了一声,一个穿着袄裙的宫女就过来在他面前放了个蒲团,叶开双膝下跪,高喊了一声。
    “儿子见过母亲!”
    听见叶开还叫她母亲,阮氏环有些忐忑的面色一下就缓和起来了,她赶紧示意左右的太监把叶开给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宋王一路辛苦了!”
    叶开站起来后,阮福映的王后宋氏兰,二妃陈氏珰各拉着一个男孩走上前来。
    宋氏兰拉着的是叶开好久没见的阮福景,陈氏珰拉着的则是历史上的阮朝第二代皇帝,明命帝阮福胆!
    “景儿!胆儿!快给姑父磕头!”宋氏兰轻声细语的说道,说着自己也拉着阮福映的几个妻妾,给叶开行了个作揖礼。
    “唉!”叶开长长的叹了口气,赶紧也对着宋氏兰回了个颔首礼。
    看着这位阮福映正宫王后那带着惊惧的惨白小脸,叶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宋氏兰历史上就是个没什么主见又胆小的主,她们如此这般,肯定也是认为是自己下令刺杀了阮福映,让阮福景和阮福胆给他磕头,不过是在害怕叶开会斩草除根。
    “王后,此事真的与我无关!”虽然知道说这句话很不合适,但叶开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这宋氏兰本来就胆小,可别被吓出好歹来,到时候他的罪状可又多了一重了。
    宋氏兰惊恐的看着叶开,显然他也没想到叶开会这么说,她一副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情。
    不过好在这时候,安乐殿的门打开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他直接对着叶开磕了个头。
    “宋王殿下,阮王殿下醒了,要您进去呢!”
    “国主醒了?”宋氏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的表情,不过随即又变得煞白,王太后阮氏环甚至轻声的啜泣了起来,显然所有人都想到了,这很可能就是回光返照。
    叶开跨进安乐殿的大门,一股药味直冲鼻子,他缓缓的走着,右手一直揣在腰间没拿出来,那里有一把火铳。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穿了两层软甲,腰间的腰带也是一柄软剑,只要这屋里没埋伏着枪手,寻常禁卫拿着刀剑,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他。
    带路的小太监和殿内的小太监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开,因为阮王说了只让宋王一个人进去,结果宋王竟然还带了七八个甲士,这些甲士也不贴身保护宋王,而是四处搜查,仿佛在检查有没有埋伏一样。
    不一会,前边的李阿水冲着叶开点了点头,叶开才把手从怀里拿了出来,快步向着阮福映的卧房走去。
    阮福映靠在床头,背后垫着明黄色的垫子,脸上充满了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看见叶开进来,就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卧房中的太监和宫女都出去。
    “可有愧乎?”
    叶开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阮福映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张了张嘴,很想说这不是老子找人刺杀的你,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看来不是你找人来刺杀的孤王,也肯定是跟你有关,要么是吴文楚、陈光耀想要立功保命,要么就是嘉定城日夜盼着你一统天南的明乡人干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阮福映没说什么好话,但心境明亮通达,竟然把事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叶开能回什么?他只能又叹了口气,看着即将命不久矣的阮小强默然无语,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我儿福景,福胆尚幼,你打算怎么办?”眼见叶开不说话,阮福映又淡淡的问道。
    “福景自幼与我相熟,在泰西时视我为父,我也是阮家的女婿,兄长放心,翌日束武北复中原,就把福景和福胆带到江南繁华之地,让他们享尽一生富贵。
    福景可为河中郡王世袭罔替,福胆为广国公同样世袭罔替,只要他两安分守己,束武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阮福映点了点头,首次露出了笑容,河中是指他们广南阮家第一代国主阮淦的出生地清化省河中府,一个郡王,一个国公,都是世袭罔替的,很可以了!
    “你果然深藏大志!北复中原!真是让人神往啊,虽然我祖上也是闽人,但我做梦都只敢做一统大南,你却要北复中原,成天朝之主,我不如你!败得不冤!”
    阮福映喃喃的说道,突然吃力的拍了拍双手,门外的阮福景和阮福胆哭着走了进来。
    “我儿,再给你姑父磕个头吧,从今以后,姑父就是你们的父亲了,你两要像孝敬父亲一样的孝敬他!”
    泪流满面的阮福景和阮福胆立刻又给叶开磕头,特别是今年才一岁多的阮福胆接连的折腾下,竟然有些摇摇晃晃的,叶开赶紧把他抱到了自己手中。
    阮福映看着叶开抱起了阮福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之后妃中,束武你有看得上的,也可自取之,只要保得我儿无恙!”
    这。。。。!
    叶开只想大喊一句‘何出虎狼之言?’老子看着就真是色中饿鬼?连你的后妃都要包揽?
    不就是怕你走后被戴帽子吗?直说好了,阴阳怪气的有意思?
    无奈的他只能抱着阮福胆,右手拉着阮福映的手,使劲挤出了两滴眼泪。
    “兄长切莫再出此言,兄长的后妃,就是束武的长嫂,福景、福胆,就如同我自己儿子一样!”
    阮福映欣慰的握紧了叶开的手,将他向着自己拉近了一点,同时示意阮福景从叶开手里接过阮福胆,看着他两走出去后,阮福映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
    “束武还是那么谨慎,来兄长这都还要带着禁卫,你确实比我强!
    知道吗?你今天要是敢孤身冒险进来的话,黎文悦就一定会把你在瓮城中剁成肉酱的,因为那是我安排的!”
    叶开猛地抬起头,难怪黎文悦如此大胆,还能调动百余禁卫跟他一起来伏击自己,原来是阮福映安排好了的。
    “不...,不过现在,嘉定是...是你的了,广南,也....也是你的了!天...天下,也..是,是你的了!”
    阮福映的突然说话吃力了起来,整张脸上好像突然失去了生命的光辉。
    叶开静静地看着阮福映,好像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轻轻的呢喃了一句。
    “兄长一路走好!”
    打不死的阮小强,终于驾鹤西去了!
    开玩笑的,准备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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