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临江书苑的名字里面有个江,但其地处的环境却同名字有着很大的差距。
    江在哪呢?
    如果偎依东侧的那条小溪也算江的话,那多少有点夜郎自大的感觉了。
    且这临江书苑压根也不在城中,而是位于东城外,离着洪州城大概能有个二里来地,溪丘怀抱,绿荫蔽遮,很是有一派宁静致远的感觉,远离了车马声嚣。
    这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在这临江书苑参加诗书筵的人,可都是洪州地界有头有脸的知识分子,大家伙一起喝酒吟诗,探讨国是,激昂风情指点江山之余,召个妓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但也怕传将出去。
    好说终归不好听。
    骆永胜来到这里的时候,打得是琴楼的招牌,负责护送以及清洁工作,在这里工作的下人不少,倒也就显不出他骆永胜来。
    恰是这宝贵的不显眼,让骆永胜得以机会,蹲点几日蹲到章炎这位洪州刺史。
    后者来的日子已经是六月末,转过天来便是七月初一的诗书筵,很多会参加这诗书筵的宾客大抵上都是这一日提前赶到,骆永胜有些难以明白,但看到这些日子打城中各个青楼云集来此的美妓心里便恍然。
    明日诗书筵就得是这些位才子官员展露文采的时候了,不提前放空一下身心,明日怎么创造出传诵天下的锦绣文章?
    毕竟圣贤时间可是创作以及思考人生哲学最事半功倍的时候。
    蹲到了章炎,骆永胜也不急着求见,前者要赶赴酒宴,那种场合他骆永胜是不可能有机会与章炎独处的,索性便在章炎要落宿的庭院外徘徊,跟几个护院小厮闲聊。
    待在这临江书苑的几日里,骆永胜靠着银钱攻势,早就与这里的小厮下人混熟了交情,故而也没人赶他离开,俱都一口一个骆兄、骆员外叫的亲切。
    倒也没让骆永胜等的时间太久,一队官差便簇拥着章炎出现在庭院里,骆永胜眼尖,立时跪在地上,口中大呼。
    “草民骆永胜,叩见堂尊。”
    一脸酒气,晕晕乎乎的章大官人这会功夫正惦记着自己厢房里迎候的美人,陡然被这一声吓了个激灵,脸上便升起几分愠意,刚打算发火却愣住。
    骆永胜,这名字好熟悉啊?
    这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审断的那场官司中的被告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章炎的脑子有点懵,所以他选择了对这骆永胜视而不见,直接被簇拥着进入庭院,还吩咐随从官差把那骆永胜给丢出去。
    不过没想到的是,接到他任务的官差很快便折了回来,复命的时候还带来了一封信。
    “堂尊,这是那姓骆给的,说您眼下一定需要。”
    章炎心中冷笑,眼下一定需要?
    老子眼下最需要的是虎狼壮阳丹,你一封信还能让我雄风大振不成?
    虽然不屑,但章炎还是把信接过,展开观览。
    这一看,章炎可就直了眼。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不过写了一首诗词而已。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是一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因为骆永胜,提前诞生了一百多年。
    怪不得骆永胜敢说,眼下的章炎一定需要!
    明日便是诗书筵,这首词送的可谓是恰到好处,然而章炎更看重的,则是这首词的应景。
    他是一个官员,还是一个高级官员,本身并不在乎能否在这诗书筵上搏得什么名声,不过这首词的内容可与眼下这个时间点的国家背景太契合了。
    新帝赵恒可正是雄心壮志,打算北伐收复失地呢,然而朝中却有一大部分前朝官员跟着赵二吃过太多的苦头,早都成了坚定的求和派,压根不支持皇帝北伐。
    此番有了这首词,一旦传诵开来,那就是他章炎直达天听的青云梯。
    皇帝老子您往洪州看,就算朝堂众人不支持你,但我章炎一把老骨头,那还是愿意为你拼死卖命的。
    所谓人老精鬼老灵,章炎很快便通过这首词,看出其中所蕴含的巨大政治价值。
    “去,把这骆永胜,请过来。”
    这一刻,章炎竟然用上了请字。
    别的不说,单此一点对商人身份的骆永胜来说便足够了。
    随从领命离开,不多时便把骆永胜给带了过来。
    他一直都在庭院外候着,也坚信,只要章炎真个看了信,那便一定会见他。
    “草民骆永胜,叩见堂尊。”
    骆永胜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来到这时空后第几次下跪了,每多跪一次,心里的恶心感便又多上不少。
    早晚,都会回来的。
    “呵呵,起来吧。”
    这一刻的章炎显得心情极佳,他甚至抬起了一只手,示意骆永胜快快起身。
    “你与本官也算是二次相见了,本官还不知道你的表字呢。”
    “回堂尊,草民年方十九,尚未及冠行字。”
    就骆永胜这点文化水平,哪里有本事给自己取冠字,所以当初办户牒的时候,干脆就把岁数报小些。
    “是吗。”章炎诧异,随后笑道:“难怪本官看你如此显幼,真少年才俊啊。”
    “不敢当堂尊夸奖。”
    骆永胜老老实实躬腰站着,连头都不敢抬,态度可谓是谦卑到了骨子里。
    这也让章炎更加的满意。
    “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骆永胜抬头,双目内尽是茫然:“堂尊的话,草民愚昧不懂。”
    章炎愣住了一时没明白骆永胜的意思,便把刚拿到的信递给骆永胜,后者接过一看,拍腿叫好。
    “好诗,好诗啊,此诗可真当的上一声‘壮词’,才气豪迈、议论纵横,既有凌云壮志,亦有忧国之心。想必此诗一定是堂尊所做,草民敬服。”
    这一刻若是章炎在不明白,那他这个官可真就是白当了。
    酒,刹那间便醒了。
    对啊,这首诗是他章炎写出来的,显示出他章炎一腔热忱,忧国忧君,有着一颗愿为皇帝和大宋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赤子之心啊。
    想及此处,章炎终是笑了。
    “永胜啊,别总站着,来,快坐。”
    骆永胜亦笑了。
    这首诗词就是他搭上章炎的敲门砖。
    眼下来看,效果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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