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言人逢喜事精神爽,骆永胜也不例外,他这次成亲某种意义上来说算的是老牛吃嫩草,那便更是春风得意了,小娇妻在怀,都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思,但天不随人缘。
    “过堂?”
    看着敲开家门的一队官差,骆永胜有点发懵。
    依自己今时今日在洪州的财力以及和洪州刺史衙门上下官员的关系,还有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来寻自己的麻烦,把自己一纸诉状告进衙门的?
    疑惑归疑惑,但衙门来人传了,不去铁定是不行的,骆永胜只能收拾衣冠,又宽慰了跟出来惊慌失措的媳妇。
    “放心,等我回来吃饭。”
    拍拍小媳妇的后背,骆永胜给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临出门前看了一眼耿百顺,后者微微点头。
    “出发。”
    这番派头,又哪里像是去过堂,反倒更像是去巡视自己的江山一般。
    而在此时的刺史衙堂之上,睡眼惺忪的陈礼正听着跪在堂下的曹德贵嘚吧嘚,以手托腮,哈欠连天。
    “前些日子,那位骆掌柜才替朝廷征西南捐钱两万,一腔热忱为国为民,曹掌柜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些误解太深了,本官知道你二人有旧怨,但现在不也是一道经商做买卖吗,还望精诚合作,相互信任些。”
    “回堂尊的话,草民这般绝不是挟私怨诬陷骆员外,而是此事确凿,如果不法办,岂不是污了咱们洪州的颜面。”
    说实话,陈礼心里对曹德贵的举报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骆永胜来到洪州之后的一系列行为怎么看,都确实是在空手套白狼,那来洪州之前呢?
    犯过案子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只不过说难听些,便是犯了案子又关他陈礼什么事,他在乎吗?
    朝廷要求洪州筹措的钱饷,度支司一个铜板都没花便筹措齐,不日前便尽数发往了前线,这就意味着,洪州衙门上下可以尽情的从府库中分食那所谓发往前线的二十万石粮草和十万贯大钱。
    就算少吃一点,不尽数贪墨,也足够上上下下吃的膘肥体壮了。
    这里面一大半可都是人家骆永胜和侯三的功劳。
    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
    不过既然曹德贵都已经告到了堂前,陈礼也不能装聋不管,只好差人去‘拿’骆永胜前来过堂,但心里却已经存了打算,只要曹德贵嘴里所谓的证据不扎死,那他就替骆永胜开脱偏颇几分。
    律法的最终解释权,可是在他这位刺史之手。
    也没让陈礼和曹德贵父子俩等太久,随着衙前一声唱,骆永胜姗姗来迟。
    跪地伏首,口呼参见堂尊。
    当着太多人的面,陈礼也不好对骆永胜如何热情,故也没让后者起身,但却说了如此一句。
    “今日有曹德贵状纸送呈,告你骆永胜多有招摇行骗之罪,你为被告,可要请讼师来此。”
    这便是极大的袒护了,如果骆永胜需要请讼师,那他陈礼就直接惊堂一拍,说一句等被告讼师至此再审,只要骆永胜聪明,说一句他的讼师昨日离开将将离开洪州,那便改日重审。
    这就给足了骆永胜应对的时间。
    陈礼的心意是好的,不过没想到骆永胜却是自信一笑。
    “堂尊容禀,草民既无犯罪之实,自然不需讼师,这曹德贵曹掌柜素来与小民有怨,诬某清白也不是头回做得了,这次想必也是如此。”
    说罢了,骆永胜又转头看向曹德贵,厉喝一声。
    “姓曹的,我骆某到底和你有多大的仇怨,至于你三番五次的诬我清白,此番若还是有假,我必写状纸,告你一个诬陷之罪。”
    这声厉喝吓了曹德贵一跳,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冷笑一声。
    “姓骆的,你不要在这里同我大小声,我这次告你可不是空口白牙,便是连人证都让我请来了。”
    听到请来了人证,骆永胜更是不屑一顾:“谁知道是你曹德贵哪房的远亲,联合起来就能告我行骗了?如此你也太不拿我大宋律法当回事了。”
    “此人非我亲戚,但骆掌柜的你一定认识。”
    曹德贵冷哼一声:“此人乃湖州布商,曾远文!”
    听到这个名字,骆永胜不由色变,虽只有短短片刻但也是难逃曹德贵之眼,当下心中大定,面向陈礼。
    “堂尊,这骆永胜就是贼子出身,一路来洪州靠的便是招摇撞骗的行径,是非曲直,传这曾远文上堂对质便可见分晓,时下,曾远文已被小民请来洪州,就在堂外偏室候着。”
    真有人证?
    这下陈礼也拿不准了,以目视骆永胜,轻咳一声。
    “既然如此,那便传上来吧。”
    “且慢!”
    这声且慢出自骆永胜之口,他刚喊罢,曹德贵就抢了声。
    “堂尊您看,贼子心虚了,他哪里敢对质。”
    陈礼亦微皱眉头,开口道:“骆永胜,难不成这曹德贵所言都是事实,你确实在湖州行骗他人?”
    “非也。”骆永胜昂起脑袋,语气却是委屈的紧:“堂尊容禀,草民一路南下来洪州,所经之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今日这曹德贵找来的这位曾、曾什么的商人无法定小民的罪,那日后,他曹德贵还可以遍请天下各处的商人来此。
    只要有一个收了这曹德贵的礼,岂不是就可以凭空诬了小民的清白?所以小民心里只求,今日且过了堂,日后再不受这姓曹的构陷冤枉。”
    “这你放心。”陈礼应下,目视曹德贵,冷声道:“如果此番状告有假,那便是曹德贵恶意诬陷,依律杖四十,充边三年。”
    杖四十,充边三年!
    这一句话中所带的处罚,可是让曹德贵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属实是太狠了一点。
    “姓曹的,可还要传那曾远文过堂了?”
    见到曹德贵沉默,骆永胜反而蹦了出来,开口嘲讽,但眼神之中却满是躲闪,不敢正视曹德贵。
    后者见状,便知此刻骆永胜也不过是强颜硬撑,当下也是心一横。
    “堂尊,小民断不敢有假话,若不然,小民甘愿受罚。”
    “那就传吧。”
    陈礼挥挥手,两名衙差走出,不多时折回,带着一个四十岁许的中年男子。
    此人,不是那个在湖州被骆永胜骗了一千五百贯大钱的曾远文,又能是谁。
    后者来到之后也不多言,恭恭敬敬跪地叩首,见了礼节。
    “堂下便是湖州布商,曾远文是吧。”
    “回堂尊的话,正是在下。”
    应罢了话,曾远文还取出户牒奉上,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这份户牒陈礼仅是粗略一看便放到一旁,冷嘲道。
    “曾掌柜的生意好友倒是不少,人在湖州被骗,连我们洪州当地的商人都急着替你出头,帮你告官。”
    “堂尊容禀,草民此前在湖州确实被人骗过,但此番来洪州却非为此事,而是行商买卖,是这位曹掌柜的说找到了骗小民钱财的贼人,这才来顺道相认。”
    “那你就看看吧。”
    陈礼拿手一指骆永胜,冲着曾远文道:“看看,可是此人。”
    这一刻,骆永胜、曹德贵、曹显三人俱都看向了抬起头的曾远文。
    前者神情坦然,甚至还冲着曾远文微微一笑,而后两者则是神情紧张,目露期待。
    曾远文仅仅看了骆永胜一眼,就转过头冲陈礼道。
    “不是。”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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