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新的陈家,便是连那一地的尸体血迹都打扫的一干二净,府外人头攒动的清海军、讨逆军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想必此刻都该一道去了城外军营,勾肩搭背喝起酒来了。
    风吹过,变脸如翻书。
    陈云海把骆永胜请进了陈家正堂上首,自己谦坐左下首位带着陈志雄这些位嫡子饮酒作陪。
    “两广自治之后,老夫唯楚王马首是瞻。”
    “陈公切莫如此,你我两人肩膀齐为弟兄,都是为了推翻那无道伪宋朝廷,哪里还用分出个上下主从。”
    “不行,楚王乃是人皇正统,我陈家上下自然应该奉楚王为尊。”
    陈云海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骆永胜一边高的提议,硬是把他的陈粤降到骆楚的下手位,让骆永胜心中不住冷笑。
    这个老狐狸。
    尊楚为王,就是把骆永胜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吸引朝廷的剿灭重心,陈云海才好安心深耕两广、积蓄实力,完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
    这个策略骆永胜当初也想做,毕竟是朱老板的大战略核心,有非常值得可取的价值。
    不过骆楚和朱明的时代背景不一样,朱老板起家之初天下共推小明王,朱老板也只是其中一股势力,当然可以低调发展不愿意做那出头鸟的众矢之的。
    可是骆永胜不行,他是眼下唯一一个造反,就算不称王赵恒也恨不得弄死他,所以想低调都没法低调,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这就给了陈云海这种地方野心派机会,他们挑出反旗来只要说上一句毫无营养的尊骆楚为王,就可以把身上的压力都甩给骆永胜,把朝廷的注意力转移走。
    “把孤当小明王,陈云海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连给朱老板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陈云海那一副自以为是的神情德性,骆永胜哈哈一笑,举杯道:“既然陈公哦不,粤王如此抬爱,那孤就却之不恭了,来,喝酒。”
    酒过三巡,醉意微醺,陈云海的话也开始稠密起来,拉着骆永胜的手一个劲念叨。
    “两广苦宋久矣,哥哥我早就心生不满了,伪宋残暴竟敢屠城害民,犯下如此人神共愤的暴行,与那夏桀商纣有何异哉,可惜陈某胆小暗弱虽不满却迟迟不敢相抗。今日楚王之言,振奋国人之心,陈某虽老迈也愿意提三尺剑,吊民伐罪为百姓伸张正义。”
    骆永胜听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好:“哥哥能有此番热忱之心,弟代天下百姓敬哥哥一杯。”
    说罢端杯起身,躬身敬酒。
    惊得陈云海慌忙站起举杯相迎:“份内之事,弟弟何须如此,弟弟乃人皇血裔,爱民如子,这杯酒,该是哥哥我代天下百姓相敬才是。百姓能得逢楚王这般仁君,真是他们此生之幸甚啊。”
    俩人一句好哥哥一句贤弟说的是感人心扉,念及百姓遭受赵宋蹂躏更是抱头痛哭,最后还是陈云海实在是演不下去转移了话题:“弟弟今年贵庚啊。”
    “二十四岁了。”
    “可曾婚配?”
    骆永胜怔了一下,陡然失声痛哭起来。“弟之妻儿都罹难于南昌了,呜呜呜呜,弟每每思及就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提兵杀入东京,将那赵恒、寇凖二人满门族灭。”
    说罢哭声更甚,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起来。
    看到骆永胜这般,陈云海心中不免冷笑,这骆永胜好生歹毒之人,想必是逃亡之时嫌弃妻儿累赘,学那刘邦、刘备祖孙抛妻弃子。
    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装可怜。
    不过没有妻儿,倒还真是件好事。
    念头一转,陈云海便怅然一叹,心疼道:“哎呀,楚王心系万民,操心黎民国家大事舍小家而全大家,实在令愚兄听到后感动莫名。
    可大丈夫岂能无妻,尤其是贤弟乃是楚王要忧心国家万民,内里无人照料怎么能行。倒是老哥我这膝下倒有一幼女,年方二八,还算是知书达理,若是楚王不嫌弃的话,吾可让小女入府替百姓照顾楚王一二,以表寸心。”
    我认你当大哥,你想当我爹?
    骆永胜眯起醉眼,哈着酒气道:“这哪里合适啊,骆某粗鄙,怕是配不上令公千金,还是算了吧,此事万万不可。”
    “诶,只要楚王不嫌弃就好。”陈云海赶忙拿话来挡:“再说若是楚王纳下小女为妻,你我两家也算是结了秦晋之好,如此两家为一家,齐心协力何愁大业不定。”
    骆永胜又犹豫片刻,最后冲着陈云海一抱拳道:“好,既然哥哥如此抬举在下,那骆某再拒绝反倒是显得忒扭捏了些,大哥,哦不,应该是岳丈大人......”
    “咱们个兴个叫,愚兄哪里敢当楚王您这句大人啊。”
    见骆永胜应下婚约,陈云海开怀一笑,举杯:“楚王与愚兄乃是忘年之交,虽相视日短,但却同有爱民惜民之仁心,还是继续以兄弟相谓吧。”
    老子跟你赁哥们,跟你闺女一被窝睡觉,也是够乱的。
    既然陈云海不愿意,骆永胜自然也不想给自己头上再找个爹,当下假意推辞两句也就打个哈哈应下了。
    “事急从权,明日就操办婚礼,大发宴贴予广州全城。”
    酒宴最后,陈云海总算是聊及了正事了,露出狰狞:“到时还望楚王相助一二。”
    陈家嫁女,自然是全城都得赏面参加,正好方便一网打尽。
    所谓的婚宴就成了鸿门宴、杀戮盛宴。
    骆永胜点点头,拍了拍陈云海的小臂笑道:“婚宴之后,两广就以大哥为尊了,到那时弟弟我立刻率军离开两广,重回江南六州。”
    “贤弟麾下仅有四千余军,是否有些不足啊。”陈云海忧心道:“愚兄家里还算是有些底子,不若出精兵一万相助。”
    好嘛,讨逆军现在就剩四千多人,真要是一口气补进来一万清海军,那骆永胜还不被架空了,大楚就该成陈云海的大楚了。
    这种提议骆永胜道谢婉拒,说道:“兄长厚爱弟心领了,倒是弟弟北上的时候,可以将广州其他宗族府上的家丁护院带走充军,这样的话,大哥在广州也可以少些隐患。”
    “那可真是委屈贤弟了。”陈云海点点头,诚意拳拳道:“可我陈家嫁女,怎么说也得给出点嫁妆不是,既然贤弟有志北伐,北地用兵需战马,愚兄这些年也算跟那群天方人手里购了些良驹,此番就一并送给贤弟了,不多,仅五百余匹还望贤弟笑纳。”
    这才算是意外之喜,骆永胜大喜过望,提杯致谢:“既如此,小弟谢过哥哥。”
    “哈哈,你我兄弟不用多礼,来干杯。”
    “干。”
    兄弟俩相视对望,哈哈一笑满饮杯中酒。
    堂内气氛顿时一片祥和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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