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还是那个东京,但东京已不再是曾经的东京。
    进入了腊月的东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雪下的极大,将整座东京城几乎都包裹了起来。
    曾经这般美丽的雪景一定会引起东京城中文人墨客、戏子名伶竞相作词吟诵,但景德五年的东京,这个冬季显得无比肃杀、凄凉。
    那些往日里气定神闲、雍容富贵,走起路来都步态从容、稳若泰山的公侯显贵们此刻也多是步履匆忙、神情惊惶,哪怕是路上碰到了相熟的故人也多只是匆匆点首便擦肩而去。
    没人再有驻足攀谈、相约摆宴的心情。
    大祸临头、大祸临头!
    东京的街头巷尾,无数风言在疯狂的传扬着,无一例外说的事,都与南方的骆楚有关。
    楚军进驻襄阳,随时都有北跨汉江,二度北伐的迹象。
    “听说了吗,那骆永胜又带军杀来了。”
    “啥,今年初不是才走吗。”
    “那是朝廷签的合约,就和当初在澶州签的合约一样,割让了荆湖南北两路才愿意撤走的,这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姓骆的明显奔着统一天下而来,区区荆湖南北哪里能满足他的胃口。”
    “啊,那这次朝廷能守住吗。”
    “守住?够呛咯,听说这一次,那骆永胜带着足足五十万大军呢,整个汉江以南,兵营扎了七十多里。”
    “五十万?案滴乖乖!恁般厉害。”
    “上次区区几万人,就逼得咱们头上那位签城下之盟,这次来了五十万,依我看呐,大宋这次八成是要完了。”
    “嘘,可不敢乱说,万一让人听到传进官府耳朵里,脑袋都得掉。”
    “瞧你那怂样,你也不长眼看看,现在搁咱们东京城,你还能看到几个衙门里的差役。”
    “别说,还真是,人呢?”
    “我可听说,都被朝廷征召到一起,换身行头充军了。”
    诺大的东京城,到处都是议论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近乎凝固的危险味道,连五十万大军这种不着边际的传闻都四处在飞。
    而能传出这种消息的,显然是被骆成俊一早安排进东京城中锦衣卫的手笔。
    比着更离谱的还有呢。
    说什么骆永胜这次北伐而来,请了天兵天将,要不然,怎么可能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归拢出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
    如果骆永胜没这能耐,那驻守湖南的武冈军怎么可能从上到下全数投降。
    人哪有本事和天斗?
    贺勋是锦衣卫中的一名百户,也是被骆成俊任命在东京的主官,负责的便是将寇凖带出城。
    锦衣卫的编制和大楚军队有所不同,这里最低起步便是队官,管十人,往上便是百户、千户。
    因为锦衣卫草创,只有三百人,所以千户也就是个虚职。
    为了一个寇凖,骆成俊往这东京城就撒进去了足足两个百户。
    另一个百户姓陆,叫陆谦。
    两人以贺勋为首,全权负责东京城中一切行动,除了想尽办法接近寇家人之外,便是暗地里散布谣言,扰乱东京官民之心,给赵宋添点堵。
    这次潜龙行动一开始,两人便借着机会鼓噪起来,买通了城中十几个说书先生,到处鼓吹大楚此次准备北伐之事,把这件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继而引起全城热议。
    三人尚且成虎,何况百万人都在传。
    赵宋朝堂上下,所有人都认定骆永胜这一次,是确实打算北伐,一举灭亡宋朝了。
    “骆逆兴兵五十万来犯,如何可挡?”
    这个消息差点没把赵恒直接原地送走,六神无主的皇帝问计向同样张皇失措的百官,可却没有的得到任何积极有用的回应。
    曹璨到底是武将出身,还算是能稳得住心神,但面对这一次骆永胜如此雄厚的军力,他自己也牙疼。
    “哨骑探报,骆楚沿江扎营七十余里,造水寨二十多座,确实像有五十万大军的样子。”
    枢密院在这么重要的军机情报上不敢小心,可探了几十遍,都没探出骆楚虚报的迹象。
    连营七十里、水寨二十余座,不是五十万大军,何至如这么浪费物力。
    见皇帝面色更加苍白,曹璨赶忙出言宽慰道。
    “不过陛下勿忧,兵法虚虚实实,何况骆逆此獠素来奸诈狡猾,他此番扎下连营七十里,恰说明其绝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军力,此为疑兵而。
    而且他年初兵不过十万,短短一年,上哪里去征募四十万大军?即使有武冈叛军从逆,加上永顺当地的土司夷族相助,数最多也就三五万,姑且算他强征十万民夫,综算下来,也就不过二十万人。
    全带到襄州来,他洪州老营不要了?
    据臣所知,在婺源,骆逆义弟,其所谓的辅国上将军骆永捷此刻正带兵三万屯于婺源,说明骆逆此番进驻襄州,最多不过十五万人。”
    一番分析做的头头是道,确实可见水平,但曹璨嘴唇子一碰倒是轻巧,听在赵恒耳朵里,还是心里哆嗦。
    那可也是十五万啊!
    “骆逆狼子野心,全然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更无诚信一说,年初退兵,这年尾又来北犯,朕甚恨之啊。”
    听到这话,曹璨心中直倒胃口。
    诚信?合约?
    那玩意是用在国与国之间的吗?
    国家与国家之间压根就不存在公义一说。
    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铁和将士流下的血!
    自古只有铁血浇灌的王朝,哪有诚信存世的国家。
    几千年的历朝历代早都用被屡屡侵略如此这般血淋淋的例子来生动诠释了,怎么自家这位皇帝还信这一套?
    你大爷还曾跪地上一口一个忠君报国呢,不一样转头就在陈桥驿黄袍加身?
    人家骆永胜是大楚的开国之主,能做开国之君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枭雄。
    唉。
    曹璨心里满不是滋味,看着赵恒都不知道该劝什么,好在后者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一次问出了那句话。
    “诸卿家,此番,是战是和啊。”
    这一次,连王钦若都站了出来。
    “陛下,臣,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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