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手!”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紧张,随时都有爆发冲突的可能,吕蒙正不得不大喝出声。
    百官将目光齐聚在吕蒙正身上,发现此时的后者早已泪如雨下。
    “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国家又面临危难,臣工不思匡扶社稷,救国安民,却只想投降自保,哪里还有一点为人臣之贞洁。”
    “吕相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呢?”
    一名投降派官员反唇相讥:“您在这里泛泛而谈,说的忧国忧民,但实际上您之所以不愿意背宋降楚,为的还不是吕家上下。
    朝中官员何止上万,论及家世,有哪一家比得上尊府上。
    吕家世代为官,上溯可至唐贞观年间,千年世家无外如是。
    令祖吕梦奇,官至户部侍郎,令尊吕龟图,后周起居郎、中书舍人。
    汝叔吕龟祥祁国公、中书令兼尚书令,官至极品。
    汝几个叔伯兄弟,吕蒙亨、吕蒙巽、吕蒙周都是显官。
    汝膝下几个儿子、宗族几个侄子那也全都是进士及第、国子博士,出任太子中舍、殿中丞。
    别的不说,三年前吕相您致仕的时候,就向先帝推举了侄子吕夷简出相,这两年您留任中枢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在进行权力的过渡。
    吕家的门生故吏早就遍布朝野,您怕投降之后不得善终,新朝容不下吕家、容不下您。
    自咸平至景德六年间,契丹屡屡南侵,您都力主和谈,不敢言战,夸口‘内修德政、外服宾夷’,大谈以德服人,劝先帝示好契丹放下兵戈。
    瀛洲之战,寇太师领我大宋北地之军连战连捷,大可一鼓作气收复燕云十六州,而你却和王钦若密谋和谈之事,最后劝服先帝面北而拜,尊辽人太后为叔母,世代朝贡,这才逼反了楚王。
    下官不像尊府那般诗礼传家,千年文化,所以下官就有一点不懂,您面对蛮夷都不敢言一句战字,怎么到了楚王这,您是一口一个镇压、一口一个战到血干呢。”
    吕蒙正大惭,面色通红,张口结舌。
    “内残外忍,以谄媚之面视蛮夷,以残暴之面视子民,吕相啊吕相,尊府千年传承,就教了您这么做人做官的吗!这就是您口中的君子竹节吗!”
    楚制对官员来说颇多苛刻,毕竟很多特权都被取消了,而对于世家那就更加苛刻了。
    吕家是千年望族,而且英杰辈出,唐宋这一时期几百年间,吕家从来没有断过名臣。
    最难得一点,便是吕家团结。
    没有主支、从支之分,只要是吕家人,都互相提携。
    吕蒙正状元出身,之所以能够一步步走到宰相的显赫位置上,也是因为得到了叔父吕龟祥的帮助和栽培,而他功成名就之后也不是只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相反他对本家的侄子也是大力栽培。
    吕夷简,就是吕蒙正选中接班,承继吕家的下一代扛旗之人。
    他退下,吕夷简接替为相,保证在中央这一层面上,吕家永远都有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物。
    如此大搞权力的私相授受,用屁股想,到骆楚那里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出于为家族利益的考量,吕蒙正或者说整个吕家,都不愿意转仕骆楚。
    吕蒙正可以容忍契丹人骑在国家脑袋上作威作福,因为那并不会影响吕家的利益。
    这是屁股坐在哪里的问题。
    自然要内残外忍。
    现在投降派已经和吕蒙正撕破了脸皮,当然不可能在为其留面,直接将这事拿出来摆在明面上来说,以此攻击吕蒙正,使其大为惭愧,无言以对。
    “你这是为了国家?不,这只是为了吕姓一家。”
    有官员指着吕蒙正的鼻子痛骂:“你说我们是为了苟活而投降,可知东京城外,江山破碎,每日有多少百姓正在遭受刀兵之苦,国家一日不宁,百万生灵涂炭。
    汝为吕家三代安宁,需要多少尸骸血海来换,吕相,下官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真的只是为了尽忠吗!”
    想象中的舌战群儒没有实现,反倒是吕蒙正被驳斥的体无完肤,既惭且愧。
    眼看着吕蒙正铩羽,曹璨只能强行以武力来对。
    “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做叛党,那本帅只能为国杀贼了。”
    说罢一指群臣,向着自己麾下的禁军喝道。
    “将他们通通正法!”
    杨延训哪里能任由曹璨逞凶,当即拔出腰间宝剑一指曹璨。
    “汝当我等手中剑不利乎?”
    言罢,带着一众金吾卫奋力拼杀。
    朝元殿中,顿时刀光剑影一片,杀声四起。
    百官惊慌失措,纷纷奔散逃命,又听得宫城外喊杀声震天,震耳的马蹄声在御街上叩响。
    “楚军进城了?”
    “楚军进城了!”
    正在朝元殿中鏖战的曹璨大惊失色,当即喝问。
    “放屁,本帅有数万大军镇守南薰门,统军者乃本帅亲弟,怎可能有失。”
    “殿帅,武威郡公被副将李通暗害,那李通原来早就和骆楚暗通款曲,楚军一到,他便杀害了武威郡公开城献降,现在降楚之将杨嗣、杨延昭已经领着三万楚军先锋骑军杀进了城。
    田季、傅友元、汤开洪、谭忠四人带着麾下各自的禁军全部降楚,沿途丝毫无挡,最多一刻钟,楚军怕是就要杀至丹凤门了。”
    曹璨身子一晃,只觉天旋地转,大事休矣,还没等他定住神,又有亲兵来报。
    “殿帅,潘家降楚了!”
    天下大势如此,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潘惟德显然并不打算做殉国之臣,他不仅降了,还降的理直气壮。
    “父亲曾有言‘汉代将要结束了,奸臣恣肆行虐,天下有改朝换代的征兆。大丈夫不在这个时候建立功名,谋取富贵,碌碌无为与万物一并灭亡,直是羞耻啊’
    于是父亲弃汉而仕周,又随太祖起兵建立赵宋,可见改朝换代乃是天道循环之事,男儿大丈夫应在这种时候建立功名、谋取富贵才是正事。”
    用比较现代话的术语来说,这种就叫做投机主义,也可以叫利己主义。
    改朝换代这是多好的一次投机机会。
    宋亡楚替,眼下楚军都已经进了城,再不降,可就连最后一次上车的机会都没了。
    “潘家误我!”
    曹璨仰天悲愤,连连喝骂。
    可时下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供曹璨发挥口才,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最后停止在丹凤门外。
    这一刻,整个朝元殿都仿佛静止一般。
    四散奔逃的官员停下脚步,正在拼杀的两伙禁军停下刀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紧紧关闭的丹凤门。
    “轰!”
    一声炸响,坚固的丹凤门晃动几下,抖落无数尘埃。
    “轰!轰!轰!”
    随着一声又一声来自攻城槌的撞击,饶是丹凤门坚固无比,最终还是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塌。
    三万楚骑,踩着尘埃杀进了皇宫。
    领头二人,正是杨嗣和杨延昭。
    “宣王诏!”
    二杨没有一进来就乱砍乱杀,而是勒住战马,请出一份丝帛诏书,高居马上喝读。
    “宋亡楚替、盖为天道循环,不可相抗。
    吕蒙正、曹璨二贼,多年与孤为敌,然孤心存善念,不忍多造杀戮,时今孤至,汝二人速速投降孤可既往不咎,负隅顽抗,孤当诛尔九族不赦!”
    吕、曹二人不禁相顾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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