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大王凯旋!”
    南昌城外,政务院已经带着大楚百官早早的列阵迎候,作为王后的温珺也带着骆玉晟露了面。
    此刻见到骆永胜,母子二人也是一脸的喜色。
    “妾参见大王,恭贺大王凯旋。”
    天知道当赵宋亡国的消息传回南昌后,温家上下是什么反应。
    不提温云亭这个老酸儒当时嚎啕大哭,只说温氏当晚就进了大元帅府找到温珺,嘴里念叨的只有一句话。
    “女儿,你要做皇后了。”
    赵家天下已亡,骆永胜当皇帝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那顺理成章的,温珺就会成为皇后,而骆玉晟,很可能就是太子!
    自己的女儿是皇后、自己的外孙是太子?
    这种想法对温氏这种传统的妇人来说,其震撼的程度无异于天崩地裂。
    自打嫁给温云亭后,几十年的生活如一日,温氏自己连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这么一天。
    她年轻那阵最大的幻想,不过是温云亭有朝一日能做县令,好让她过过县令妇人的瘾而已。
    现在倒好,自家女儿挑了一个不得了的夫婿啊。
    这一嫁,嫁出来一个国家,嫁出来一个皇帝!
    有时候想想,拿温云亭和骆永胜做做对比,温氏都难免羡慕自己的女儿。
    同样是女人,这可真是女怕嫁错郎。
    “孤不在的这一年,家里辛苦有你操持了。”
    扶起自家媳妇,骆永胜温言抚慰了几句,这才转头看向玉晟,后者已经七岁,站在那,都快到骆永胜胸口了。
    “好儿子,你爹把江山给你打下来了。”
    骆永胜拍了拍玉晟的肩膀,自豪笑道:“老子这个爹也算没白了你,剩下的,得看你自己争不争气了。”
    后者也是开心的很,忙抱拳躬身:“请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不让父王失望,父王征讨不臣的这段时间里,儿臣已经背下了很多经典,只等父王考校。”
    “你能收起顽劣的天性,知道读书,孤很欣慰。”
    温珺看着这一派父慈子孝自是心喜,却还是开口拦了一句。
    “大王,除了玉晟,两个月前,静姝妹妹又给您诞下了一个龙子,现在还在府内,您入城后抓紧看望一下吧。”
    骆永胜一怔,忙拍额头。
    “哎呀,这么大的事,孤怎么能给忘掉。”
    两个月前陈静姝生产那么大的事,南昌当然给骆永胜报了信,可当时军务繁忙,骆永胜也没心思去顾暇,这一忘就没想起来。
    要不是现在温珺提及,他估计还想不起来呢。
    这可真是有些薄待人家陈静姝娘俩了。
    不过也从这件小事上,骆永胜心中不免赞叹。
    温珺有大妇风范啊。
    有道是家有贤妻、夫业必兴,即使是在封建时代,女人对于男人事业的帮助那也是极其重要的。
    若不是温珺一直敬着陈静姝,包容着后者的刁蛮性子,家里早就打的一片鸡飞狗跳。
    骆永胜的脾气不好,加上对陈静姝也没什么太多感情,家里闹起来他绝对会休了陈静姝。
    如此一来,可就失去了陈粤政权的帮助。
    当然,现在灭了赵宋,骆永胜可以不用顾及一个陈粤,甚至开始动起心思如何取消陈粤的自治权。
    “入城、入城,孤得看看他们娘俩。”
    不在城外多耽搁,骆永胜登上王驾,同时没忘把耿百顺、魏禀坤、成文三人叫上王驾。
    他有很多事要交代。
    三人上了车欲要见礼,被骆永胜喊停。
    “别多礼了,都坐。”
    等三人坐定,骆永胜便开口道:“宋已经亡国,可孤并不开心。
    宋的亡国,暴露出了很多严峻的问题,现在这些问题,需要咱们来处理和解决,事很繁琐,孤简明扼要的说一点,你们记下来。”
    三人便下意识从车辂中找出纸笔,全神贯注等着骆永胜接下来的话。
    “宋亡,亡于心不齐、亡于百官软弱、亡于惧战恐惧,说到底,就是亡于羊性。”
    骆永胜皱眉沉声道:“我大楚是什么,是侵略者、是狼,大宋是守成者、是羊,狼吃羊再简单不过,所以大宋亡国,大楚定鼎。
    可咱们千万不能忘记,赵匡胤当初也是狼,他野心勃勃的窃取了江山神器,这才有了赵宋王朝,那么问题就在这了,这中间的因果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因为君主是狼,国家就是狼,还是说国家是狼,君主才是狼?
    到底是先国家还是先君主?
    孤自从入了东京之后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想到现在,孤觉得都不是,因为国家只是一个虚无的整合体,不可能存在特性。
    君主也只是国家的具象,同样不可能存在特性。
    具有特性的,只能是这个国家的文明。
    国家的文明是狼性的,那么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人、下一代继承者才是狼,相同的道理,国家的文明如果是羊性的,那么这个国家中的人、下一代继承者就很难会出现狼。
    大楚同样是一个国家,但大楚的国家文明并不明确,孤个人的行为色彩和性格主导了这个国家的行为,使得大楚看起来极其富有侵略性,但那只是孤个人野心的驱使,并不是大楚这个国家的选择。
    换句话说,如果孤暴毙而亡之后,玉晟接班做了大楚的君主,他不想统一天下,那么大楚是不是就只是一方割据势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孤觉得一定如此。
    现在宋亡了,咱们承继了宋的天下,成为了中国新的主宰者,那么现在咱们必须要解决这个宋留下的文明问题,那便是羊性深重。
    这一点在很多地方都体现了出来,最直观的地方便是孤起家之初。
    天下很多士子对孤口诛笔伐,大致的意思便是诘责孤缘何要在太平盛世起兵造反,刀兵一起,山河破碎,上百万、几百万百姓死于乱世,这笔血债,要记在孤的身上。
    可是孤为什么要起兵,这其中孤的野心确实占有一点原因,但赵宋就没有问题了吗。
    赵恒签澶州之盟,公然卖国,统治者卖国我们作为这个国家的国民,作为被统治者,不应该反抗吗?
    皇帝要当异族的狗,我们这些百姓就得跟着当狗?
    难道只有这么做才叫正确?
    这就是羊性。
    很明显,天下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和认为,而百姓没机会读书获取知识,他们的思想认知无法判断孤的对错,士子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也就跟着觉得孤造反是错误的。
    孤造反是否错误可以后面在讨论,但当他们批评孤造反有罪的时候却忽略了赵恒卖国的行为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这个行为,那这就很可怕了。
    这是在养羊啊。
    统治阶级欢呼雀跃,因为他们把百姓教育成了羊,这将方便他们逞凶作歹、横行霸道。
    和平时代,官府欺压百姓,被欺压者是否应该反抗?当然要反抗,必须反抗。
    你都要把百姓逼死了,人家还不能反手杀你了?
    杀了官,就叫造反,就叫有罪。
    可是别忘了,这个被逼反的百姓若是一路造反造到头,那就是另一个孤,他开元立国,谁还说他有罪?
    前朝说他有罪、当朝夸他有功。
    所以孤觉得,罪也好功也罢,他只是不同立场对待同一个问题的不同评论罢了,并不代表造反者的造反行为存在对错。
    可是我们的律法和宣传一直在强调,儒家的学说一直在灌输一种思想,造反是有罪的且罪不容赦的。
    老百姓开始变得逆来顺受,他们被官吏压迫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唯一能想到的,只是进京告状,拦路伸冤。
    殊不知官官相护,没人关心。
    于是矛盾积压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权贵统治阶级也变得愈加变本加厉,最后轰然爆发的那一刻,国家处处是战场、到处是分裂。
    内耗冲突严重,外族趁机入侵,中国,便有亡国灭种之危险。
    一个羊性的民族,是很难在丛林法则下民族之森中生存下去的。
    所以,我们应该警惕和反思,如何剔除已经深植入我民族文明骨髓中逆来顺受的羊性。
    我们不能看到错误的事情选择缄默,我们不能忍受压迫不知反抗,我们不能面对侵略无动于衷,我们更不可以接受卖国而继续支持。
    大宋之所以亡国亡的这般儿戏,就是因为大宋的百姓民心已经不支持这个国家了,他们早就忍受够了户等制、主客户制的压迫,大宋之所以打不过契丹、打不过党项,就是因为其他地方的百姓面对河北、陕西遭受到侵略无动于衷。
    福建人凭什么为河北人卖命?这就是没有国家的概念,这是大宋官府灌输的,因为他们担心一旦百姓觉得国家遭受到入侵,我福建人也得支持河北人抗击侵略,那么同理,当河北人遭受到官府欺凌选择造反的时候,福建人感同身受,选择支持河北造反派的正确性。
    这天下就不是赵家的天下了。
    大宋的官员对于赵恒的卖国行为选择了支持,因此当孤打到东京的时候,这些官员毫不犹豫便出卖了宋这个国家,既然皇帝可以卖国,官员当然也可以卖国,这就是上行下效,理所当然。
    现在,我们在意识形态和文明种性领域存在的问题已经十分严峻了,如果不尽快想出应对的办法,那么等孤一死,三代、五代之后,我们大楚就势必会重走宋的老路,我们的国家一样会腐朽、堕落,因为我们的百姓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奉行着逆来顺受的特点,忍受着官员的压迫而忍气吞声,权贵阶级愈加猖狂不思停止施虐、拥有大量可支配财富的地主、资产阶级侵蚀官员群体,官商勾结大肆蹂躏、压榨普通百姓,导致国家逐渐滑落深渊,最后,当阶级矛盾越来越深,到了势必爆发的那一刻,大楚这个国家,将会在矛盾爆发中轰然倒塌,直接亡国。”
    说了这么多,骆永胜也累了,喝口水润润嗓子看向早已晕头转向的三人。
    “现在孤把问题和一些想法都说了出来,你们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处理?”
    三人相互对视,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这份功课太难了点吧,才疏学浅,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处理好。
    总不能说造反无罪,支持老百姓造反吧。
    这不就是矫枉过正,非左即右了。
    羊性国家不好,狼性国家就一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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