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张谦修已经起床。
    今天要送姐姐去市里坐车,从县城去市里要两个多小时,还要提前去等车,还要洗漱一下、吃早餐,这些都是要时间的。
    而且姐姐是第一次坐火车,时间宽裕一点,终归是好些的。
    张谦修洗漱好,去敲姐姐的门。
    “来了!”张兰梅的声音传来。
    门很快就开了,张兰梅换了一套新衣裳,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只是身上那一股子乡土气息还是很重,这是没有办法的,得经过时间和人生阅历洗刷。
    不过,张兰梅的眼圈黑黑的,看来昨天晚上是没有睡好,甚至没睡。
    “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张谦修问道。
    “睡不着!”张兰梅说道。
    张谦修沉默了一下,说道:“洗漱一下,等会去吃早餐。”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看看爸妈。”张兰梅说道。
    张谦修点点头:“把行李拿上。”
    “哦!”张兰梅转身就去拿行李。
    张兰梅的行李不算多,就一个箱子和一个背包。
    张谦修帮忙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到了父母房间外时,姐弟两个都犹豫了一下。
    张兰梅抬起手,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传来一阵起床的声响,跟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是胡金娥来开门的。
    “妈,我走了!”张兰梅说着眼泪就出来了,第一次出远门,心里还是有诸多不舍的。
    胡金娥也是泪眼婆娑:“小梅,你在外面不要太省了,赚了钱就要自己吃点好的,不要念着家里,我和你爸都年轻,不用你们管。”
    “还有,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出门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出去,有点什么事情也有一个相互照应的。”
    其实,胡金娥说的这些,早就已经说过了,但这些话怎么说似乎也是不够的。
    母女两说完,张兰梅对着漆黑的房间里轻声说了一句:“爸,我走了。”
    “走吧!走了就别回来。”张爱兵带着怒火的声音传来。
    张兰梅抹了抹眼泪,又和母亲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就走。
    张谦修转身跟着。
    要下楼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本书,面带微笑,是苏雨薇。
    “姐姐,你要走了,我也不知道给你买一些什么,干脆给你包个红包,虽然不多,但都是我自己赚的,也算是我的一点祝福。”苏雨薇说着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张兰梅。
    张兰梅自然不会要:“薇薇,你还在读书,到处都要钱,我不能要你的红包。”
    苏雨薇把钱塞进张兰梅的口袋里:“姐姐,你知道我很厉害的,我写文章赚钱不比别人少,我除了买书,其实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说着,苏雨薇把手里的书递给张兰梅:“姐姐,你很聪明,只是读书读得少了,一个人真正的学问、修养,其实不是上学上出来的,是读书读出来的。”
    “不管我们是不是在学校,不管我们年龄多大,我们只要每天坚持,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过大部分人,这一本《老人与海》我就非常喜欢。书里的故事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失败,但不能被击败。”
    “我们心怀感激,不屈不挠,坚持自己,即便在外人眼里,我们一败涂地,我们也是自己的英雄。”
    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张谦修绝对嗤之以鼻,但对于每天六点起来,读书无数,每天坚持看书的苏雨薇,张谦修心里还是有些佩服的,至少她真的做到了“坚持”。
    兴许,她如《老人与海》中的老渔夫一般,是一个最普通的坚持者。
    张兰梅接过书,忽然一把抱住苏雨薇:“薇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没有勇气去鹏城。”
    “我以后一定多看书,你以后有时间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喜欢听你说话。”
    苏雨薇伸手抱着张兰梅:“嗯!以后我有时间就给姐姐打电话,一个月至少打两次。”
    “好!等我回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张兰梅哽咽着说道。
    “好!”
    从旅馆出来,张谦修和张兰梅先去吃了早餐,找了一个机会,张谦修塞了两千块钱在张兰梅的包里。
    开车送张兰梅到市里,张谦修早就买了月台票,在和张兰梅道别,等张兰梅上了火车后,张谦修说道:“姐,你背包里面有我放的钱,你要收好。”
    “我不要钱……”张兰梅想要把钱还给弟弟。
    张谦修却转身离开,渐渐远离。
    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张兰梅心中五味杂陈。
    她要离开了,离开生活二十年的家乡,离开她的家人,去寻找她自己的路。
    虽然不知道前路该怎么走,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有苏雨薇和弟弟这两个榜样,自己一定也能走出自己的路。
    等了许久,火车才缓缓开动。
    张兰梅看着月台上稀疏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又返了回来,站在月台对她挥手。
    今天张兰梅已经流过好几次眼泪,看到弟弟的那一瞬间,张兰梅的眼泪再次涌出。
    一直等到月台消失在眼前,张兰梅才坐回自己床铺,翻出三本书,一本《论语》,是葛青山自己手写的注释版;一本《平凡的世界》,这张谦修送给她的,这是张谦修最喜欢的一本书;最后一本《老人与海》,苏雨薇送的。
    这三个人都是张兰梅认识的人中,最在意知识的,不管是葛青山每日闲来读书,还是苏雨薇坚持晨读、晚读;又或者张谦修那时间缝里看书,他们三个人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学习习惯。
    《论语》第一页写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师”
    《平凡的世界》第一页写着:“每一次挫折,都留下一处伤痕,让我又多了一双看世界的眼睛。也许你会笑我的选择太傻,但我的执著,促使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永远坚信。——弟”
    《老人与海》的第一页写着:“那些没有杀死我的东西,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大。——薇薇”
    苏雨薇不知道《论语》上那一句的意思,后面两句理解得也不透彻,但她知道,这是大家对她的祝福和叮嘱。
    她将在这三句话中砥砺前行。
    …………
    张谦修相信姐姐离开是一个对的选择,在父亲的干预,自己有意无意的影响下,姐姐或许真的活不出自我。
    离开了,就逃出了这些东西的束缚,姐姐或许能活得愈发的自在。
    张谦修本以为姐姐走了,这个事情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回到市场,店里只有黄恩全在守店。
    黄恩全看到张谦修赶紧跑了上来:“修哥,兵叔去河边那屋里闹了,把很多彩票都丢进了河里,拦都拦不住,他还带了一大盆黑墨过去,剩下的一大半全部被墨水洒了。”
    张谦修听到这话,差点就要被气吐血,还有几天就要开始售卖彩票了,现在来这么一出。
    这让张谦修心里又怒又急。
    “我去看看!”张谦修说完转身就走,他要去看看。
    从这里市场到河边,走路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张谦修一路小跑着过去,等他赶到的时候苏雨薇还在和张爱兵说好话。
    张谦修再也忍不住父亲这种不讲理的行为,大声问道:“爸,你有没有闹够?”
    “我闹?”张爱兵怒声说道:“不是你们在闹吗?你有本事让你姐走,我看她就是嫌这个家了,她走了还能回来?”
    “爸,这个家要是好,谁会舍得走?”张谦修一字一句地说道:“想想你自己做的事。”
    “你们这些不孝子女,要不是我和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养大,有你们吗?”张爱兵说道:“做人连父母都不孝了,你们还有什么脸活着?”
    “父慈子孝,父慈子才孝,你看看你对姐姐做了什么。”张谦修冷声说道:“你继续这样闹下去,我就希望姐姐以后别回来了。”
    张爱兵没气的大口喘气,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胡金娥顿时大急:“小修,你瞎说什么呢?”
    苏雨薇本也觉得张爱兵过分了,但张谦修这样说话,她也觉得不妥当,赶紧说道:“张谦修,你别说了,我已经联系了姚厂长,让他再准备一份菲林,把字体和图案改一下,其他的照旧,你和姚厂长说说,看是用新版还是旧版,不过他那边就算连夜赶工,也要明天才能印刷了。”
    张谦修看了父亲一眼,说道:“爸,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逼得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最后真的不孝。”
    说完,张谦修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对苏雨薇说道:“丫头,把这些全部烧了,别留下,免得出什么问题。”
    “行,我知道了。”苏雨薇点头。
    张谦修走了,张爱兵整个人好像没了生机,愣愣的坐在那里。
    以前好好的一个家,从给张兰梅说了韩长生这一门亲事,忽然就变成了这样,父子见面就吵,女儿也远走鹏城。
    家不像家。
    张爱兵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
    他心里对女儿是有一些愧疚,但他觉得那就是女人的命,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别人家也都是这样的,为什么到了他们家,就闹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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