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蕊羞愤到极点。
    她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站在对面得意洋洋的老头,愤恨地说:“张援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年轻的时候就看我妈不顺眼,在外面挥金如土,养了一堆情人。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找你要钱买作业本,你连一分钱都不给,还说什么要钱就自己出去赚,躺下来张开腿,有的是男人愿意花钱养我。那时候我才九岁啊!”
    话一出口,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我靠,搞了半天,这老头才是反派!”
    “哪儿有当爹的这样跟女儿说话?这也太过分了。”
    “这老头不是好人。还是那句话说的对: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张援朝被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得脸上挂不住,又无法与何蕊争辩。一张老脸被气得阵红阵白,不由得恼羞成怒,冲着何蕊张口骂道:“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把你扔尿壶里呛死!麻痹的,总之今天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他嘴里骂骂咧咧,大步冲到柜台前,双手抱起摆在台面上收银机。
    何蕊连忙跑过去阻拦,急急忙忙对收银员喊道:“小刘,拦住他,别让他打开机子。”
    场面一片混乱。
    张援朝虽然上了年纪,力气却很大。他双手抱住收银机就要往地上砸,却感到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整个身体固定在原地,寸步难行。
    何蕊趁机把收银机从他手里一把夺回。
    眼看已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没了,张援朝大怒,猛然扭头向后望去,看到了虎平涛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小杂1种,把老子放开!”他恼怒地发出威胁:“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虎平涛对此毫不在意。他死死抓住张援朝的肩膀,释放出强大力量的手指纹丝不动。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苏小琳:“琳琳,打电话报警。就说这儿有人当众抢劫,意图不轨。”
    闻言,张援朝想也不想就张口骂道:“抢个即把。你搞清楚,这是我女儿开的店,我找她要钱天经地义。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警察管。”
    “家事?”虎平涛冷笑道:“这里有几百个人都看见你抢了人家的收银机。你搞清楚,这里是公众场合,不是你自个儿家里。从你开始骂人,到刚才动手抢劫,整个过程我媳妇儿都用手机录了下来。别说是派出所了,就算在法庭上,这也是你公开抢劫的证据。”
    张援朝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狠人。他目光一厉,用力挣扎,偏过头怒视着虎平涛:“老子可不是吓大的。就算你报警,警察来了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今年七十二岁,进去了我就说身体不好,警察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还有你,赶紧把手放开,否则我要是犯了心脏病,从今天开始,你就得给我养老送终。”
    何蕊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指着张援朝,气得连胳膊都在颤抖:“你……你怎么能这样?”
    围观者的立场彻底反转。
    “这老头真他吗的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换了我是他女儿也不愿意给钱。这哪儿是老人啊,就一条癞皮狗,而且还是那种脑子坏掉的狗。”
    “支持打电话报警。这老头实在不讲理,也的确抢了人家的收银机。我今天不走了,就要看看警察对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那个……老板娘,等会儿我给你作证,我亲眼看见了这老头当众抢劫。”
    “就是,他的确抢了人家东西。算算收银机里有多少钱,三千以上就能立案,足够把他送进去关好几年了。”
    张援朝看似强硬,实际上是个软蛋。来自周围如浪潮般的各种议论把他吓得胆颤心惊,脸色发白,连挣扎都忘记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虎平涛看了一眼打完电话放下手机的苏小琳,视线转移到张援朝身上,弯下腰,凑近对方耳边,发出极为低沉,恶意满满的凶狠话语。
    “你不是有心脏病,要我给你养老送终吗?你以为这种事情是最好的借口和依仗,这样就能白吃白喝?养老……嘿嘿嘿嘿,行啊!你总有落单的时候,我找个地方打断你的手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永远躺在地上,生活不能自理。”
    “我没说错,就是让你躺在地上。在床上睡觉这种事情你想都不要想。反正你都说了,我得给你养老,具体给你什么样的待遇,也是我说了算。把你扔猪圈里,吃猪食喂泔水是养,待在家里有人伺候着也是养。你以为死皮赖脸耍流氓,别人就拿你没办法?”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清自己去。你算算你还有几天活头?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我有很多。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你试试。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碰瓷耍赖的人,我见多了。别以为这是你女儿开的店,你就能为所欲为。你算老几啊!看看周围这些人,再听听他们说的话,谁会站在你那边?”
    换在以前,虎平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些话。
    毕竟他是警察。
    “北方共和军”是真正的杀人魔窟,“昌达经贸有限公司”是大型犯罪集团。虎平涛出生入死,辗转于各色人等之间,应对手腕灵活……不要说是区区一个张援朝,就算比这凶狠十倍的狠角色,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
    “……我……我不要钱了。”
    张援朝被吓住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身体里弥漫。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他见过太多的人。眼前这个冷酷严肃的年轻人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话,嘲讽夹杂着冷漠,在风轻云淡中释放出鄙夷。就像一头拥有绝对力量与控制的猛虎,用爪子牢牢按住自己这只老鼠,肆意玩弄,面对自己叫嚣着“我有几百万兄弟”的口头威胁,毫不在意,随时可以一巴掌将自己活活拍死。
    他结结巴巴地说:“让我走……我现在就走。”
    “你已经走不掉了!”虎平涛直起身子,声若洪钟,就是为了让所有围观者都能听见:“你寻衅滋事,当众抢劫,用语言恶意侮辱他人,故意扰乱公共秩序。你自己算算,这触犯了多少条治安管理法规?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这样就能一走了之?老老实实给我站在这儿等警察过来,做完笔录去派出所,等待处理。”
    张援朝一听,后背上顿时冷汗淋漓。他年轻的时候就进过派出所,很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又一次开始挣扎,拼命扭动身子,想要从虎平涛钢铁般坚硬的手指里挣开:“你放手……放开我……我骨头都快被你捏断了。”
    “那正好!”虎平涛冷冷地说:“反正你赖着我要养老,断了就断了,一了百了。”
    张援朝一听,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他大口喘着粗气,转头怒视着站在对面的何蕊:“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子不要你的钱了。赶紧跟他说说,把我放开。”
    何蕊有些犹豫,虽然愤怒,却更多的偏向于张援朝。不是因为亲情或者惧怕,纯粹只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状,苏小琳连忙走过去,认真劝道:“我都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过来的路上。”
    何蕊很为难:“……我看还是算了吧,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何况……”
    虎平涛揪住张援朝,就像抓住一只小鸡,大步走到何蕊面前。
    “你为他着想,他却从未替你想过。”虎平涛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你很清楚,他根本没把你当做女儿。对九岁的孩子就能说出那种话,哪个父亲会这样做?俗话说得好:恶人还得恶人磨。今天是我在,他不敢闹,也没法闹。可明天呢?还有后天,接着就是大后天……你是好心,每个月给他两千块生活费。他这种人就是个无底洞,拿了两千就想要四千,接下来还想要更多。”
    “刚才你也看见了,不给钱他就要抢收银机。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同样也要报警。这就是长在身上的一个恶疮,早治早好,一直拖下去,那就是久症成恶疾。”
    “国家法律是公平的,无论抢劫还是盗窃,三千块就能立案。无论到时候怎么判,对他来说都是个教训。”
    何蕊没有继续坚持。
    她陷入了沉默,等同于默许。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做了笔录,带走了张援朝。
    ……
    被这么一闹,很多客人都没心思继续吃饭。
    何蕊在经营方面很有一套。她吩咐厨房给每桌客人送上一个免费果盘,声称为了表示歉意,所有消费打八折。
    对虎平涛和苏小琳这一桌,她亲自端着果盘送过来。
    苏小琳拉着她坐在身边,笑道:“想开点儿,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爸要是再来找你的麻烦,就给我打电话,我带我老公来帮你。”
    何蕊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苦笑道:“不是我心肠狠,而是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他以前在单位上管仓库,当时是个颇有油水的位置。他很花心,结婚才一个多月,就在外面找了情人。我妈生我哥的时候,坐月子,想喝鸡汤,找他要钱。张援朝一分不给,还说单位上效益不好,连工资都发布出来。”
    “后来我妈才知道,他在外面给情人买各种礼物,半个月就花了五千多。”
    “他跟我妈结婚那么多年,就给我妈买过两件衣服,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我和我哥从小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捡亲戚家里孩子的旧衣服。我妈拿回来,拆开了改……你能想象吗,我和我哥上学时候买作业本的钱,都是我妈带着我们走街串巷收破烂换来的。”
    “过年,他给我和我哥每人一角的压岁钱。还恬不知耻的说:家里穷,要记得这是我给你们的。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孝顺。”
    “他带着情人上街,手挽手,被我和我妈看见。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当着所有人,他竟然说那是他妹妹。”
    “张援朝家里就他一个独儿子。”
    “他白天在外面挥金如土,浪荡潇洒,晚上回到家里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人,我妈、我哥,还有我都被打过。左邻右舍都来劝过,根本没用。”
    “这种日子实在没法过,我妈咬咬牙,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张援朝是厄运源头。我妈和他离婚后,我们开始过上了好日子。她收破烂赚了点钱,转行做了小生意。我和我哥学习成绩都不错,后来考上大学。为了陪着我们,我妈离开县城来到省城,辛辛苦苦很多年,买了两套房子。我哥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外企,现在名下有三套房和一辆车。”
    “因为张援朝的缘故,我对结婚这事儿一直很抗拒。琳琳,不怕你笑话我,你知道我不缺钱,无论以前的咖啡馆,还是现在的火锅店,一年下来我都有几十万的利润。追我的男人也多,可我真的很害怕。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而是我怕遇到一个像张援朝那样的混蛋。”
    “我一直以为我妈和他离婚,就跟他再也没有瓜葛。没想到去年他竟然找上门,说是要跟我妈复婚。”
    “当时我哥就炸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我妈根本不想搭理他,张援朝却死皮赖脸坐在家门口不肯离开。后来打电话叫来小区物管才把他撵走。”
    “他老了,手里没钱了,以前单位零二年的时候就宣布破产,他被买断工龄,其实就是下岗。靠着那笔钱,他很是风流快活了一阵子。后来钱花光了,那些女人也就不再跟着他鬼混。”
    “他家里人很坏。他哥,他嫂,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亲戚,都给他出主意,让他到省城来找我们。就算我妈不认他这个前夫,我和我哥也必须认他这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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