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这位师伯究竟在下山入世之后遭遇何事以致性情大变,至今成谜。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晓星尘修完了菜篮子,摸了摸。确认不会扎手,放下它,继续道:“第二个徒弟,是一位也很优秀的女弟子。”
    魏无羡胸中一热。
    藏色散人。
    阿箐道:“漂亮吗?”晓星尘道:“不知道,据说是很漂亮的。”阿箐捧脸道:“那我知道啦,她下山后一定很多人都喜欢她,都想娶她,然后她一定嫁了个大官,或者大家主!嘻嘻。”
    晓星尘笑道:“你猜错了,她嫁了一位大家主的仆人,两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阿箐道:“我不喜欢。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怎么会看得上仆人,这种故事太俗气了,都是那些穷縗鬼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呢?他们远走高飞之后日子过成了啥样?”
    晓星尘道:“然后在一次夜猎中双双失手丧生了。”
    阿箐呸道:“这是什么故事!嫁了个仆人就算了,还一起死了!我不听啦!”
    魏无羡心道:“幸好晓星尘没接着跟她讲这两位还生了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否则她说不定还要呸到我头上来了。”
    晓星尘无奈道:“所以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会讲故事。”
    阿箐道:“那道长你总记得你以前夜猎的经历吧?我爱听那个!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打过什么妖怪?”
    薛洋方才一直眯着眼,似听非听,这时眼神微凝,瞳孔收缩,斜睨向晓星尘。
    晓星尘道:“那可就太多了。”
    薛洋突然道:“是吗?那道长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
    他唇角微翘,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声音里却满是单纯的好奇。顿了顿,晓星尘微微一笑,道:“不是。”
    阿箐来兴致了:“那还有谁啊?”
    这次,晓星尘停顿的时间更长了。半晌,他才道:“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薛洋目中诡光闪动,嘴角的笑意愈深。看来,揭晓星尘的疮疤能使得他获得不小的快感。阿箐却是真的好奇:“道长你朋友是什么人呀?什么样的?”
    晓星尘从容地道:“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闻言,薛洋翻了个轻蔑的白眼,嘴皮子微动,似乎无声地咒骂了几个字,却故意佯作不解,道:“那道长,你这位朋友他现在在哪儿?你现在这样,怎么没见他来找你?”
    魏无羡心道:“这可真是一把阴毒的小刀子。”
    果然,晓星尘不说话了。阿箐虽不明内里,却也仿佛觉到了什么,微微屏息,悄悄剜了一眼薛洋,牙根微微发痒,似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出神一阵,晓星尘打破沉默,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不过,希望……”
    话未完,他摸了摸阿箐的头,道:“好啦,今晚,到此为止吧。我是实在不会讲故事,太为难了。”
    阿箐乖乖地道:“哦,好吧!”
    谁知,薛洋忽然道:“那我讲个怎么样?”
    阿箐正失望着,立刻道:“好好好,你讲个。”
    薛洋悠悠地道:“从前有一个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有一天,他和以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这个故事的开头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晓星尘那个老掉牙的强多了。阿箐若是有一双兔子耳朵,此刻必然竖了起来。
    薛洋继续道:“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见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这小孩必然就是薛洋自己。
    魏无羡倒是想不到,他现在这么精明,小时候倒老实缺心眼儿,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纸上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酒家男和这彪形大汉多半有什么过节,他自己不敢当面去骂,便叫路边一个小童去送信侮辱。此等行径,堪称猥琐。
    薛洋道:“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早就跑了。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飞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薛洋笑吟吟地道:“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他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催促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薛洋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被打几耳光踢几脚。”
    阿箐道:“这是你吧?爱吃甜的,肯定是你!你小时候怎么这样子!要是换了我,我呸呸呸先往他饭菜茶水里吐口水,再打打打……”她手舞足蹈,险些打到了一旁的晓星尘,晓星尘忙道:“好了好了,故事听完了,睡觉吧。”
    阿箐被他抱进棺材里,还在气愤愤地捶胸顿足:“哎呀!你们两个的故事真是气死我了!一个是无聊得气死人,一个是讨厌得气死人!我的妈呀,那个叫人送信的男人真讨厌!憋屈死我了!”
    晓星尘给她掖好被子,走了几步,问道:“后来呢?”
    薛洋道:“你猜?没有后来了,你的故事不也没接着说下去吗。”
    晓星尘道:“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道:“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阿箐用力踢了踢棺材,抗议道:“道长你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吃多少的!”
    晓星尘轻声笑了笑,道:“都休息吧。”
    今晚薛洋没有跟着他,晓星尘一人出门夜猎,阿箐便也安然躺在棺材里不动,然而一直睁眼睡不着。
    天光微亮之时,晓星尘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他路过棺材时,将手伸了进来。阿箐闭眼装睡,等晓星尘又出了义庄,她才睁眼。只见稻草枕旁,放着一颗小小的糖果。
    她探出个头,向宿房里望去。薛洋也没睡,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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