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水之战落下帏幄。
    入寇的约三千骑鲜卑胡虏,仅有千余骑逃出生天。
    当场战死或相互踩踏而亡等有七八百骑,溺水死在长离水里的有四百多骑,而伤残被俘者抑或者投降者七百有余。
    如此惨败,已经让鲜卑秃发部伤筋动骨,短时日内不会有余力再入寇汉阳郡。
    而于汉军而言,此战最大的收获,并非是缴获了千余匹战马,乃是麾下骑卒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模样。
    虽说骑督赵广心中尚有些遗憾。
    于他而言,此战若是麾下骑卒再多五百骑,便可早早断了鲜卑骑兵的归路,将之全歼!
    自然,战果如此,已然值得弹冠相庆。
    下令安葬完袍泽后,赵广便让士卒们随意围着篝火享受着马肉。
    向死而生的军中男儿,早就习惯了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亦然早就看淡了悲欢离合。
    毕竟,只要天下烦扰不息,终究有一日他们也被后继者埋葬。也会在他们坟茔面前燃起篝火,纵情欢呼胜利的欢欣。
    胜利的欢呼,本就是对军中亡者的最高祭奠。
    而那些被俘虏的鲜卑胡虏,等待他们的命运是成为苦力。
    或在矿山抑或者军械署里,被榨尽生命所有的余力。
    至于将此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的胡虏收编为骑卒,没有人会去考虑。
    无有办法,鲜卑在陇右及凉州臭名昭著,士庶皆深恶之。
    举大汉上下都不会为了区区胡虏而损了黎庶之心。
    再者,无有家眷的羁绊,收编了也要日夜防备着他们是否会临阵倒戈。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得不偿失。
    伴随着鲜卑俘虏被押回冀县,陇右各郡县皆欢腾一片。
    黎庶百姓自发夹道相迎,尤其是那些刚迁徙来渭水流域的巴蜀豪族分支,心中庆幸着此番分户的选择:大汉能将来犯的鲜卑胡虏击败,亦意味着他日守住陇右无忧,足以保障他们丝路的分润。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名手执两刃矛的骑兵主将,已然成亲了。
    而一些有心者则是偷偷收敛的行径,混入夹道欢呼的黎庶中,似是自身从未有过帮助魏军奸细传递消息一般。
    亦是说,陇右人心皆安矣。
    值得一提的,乃是以祭酒兼领梁州别驾射援。
    他带着几个随从,提着些许几筐小石头沿道怒砸鲜卑俘虏。
    边砸,边涕泪齐下,口中来来回回一句话,“奴婢之辈,禽兽之徒!安敢占我先人之地、辱我汉家衣冠!”
    孝悌乃当世所崇风气。
    白发苍苍的他,声如子规啼血,让闻者皆动容。
    或许,魏大将军曹真亦没有想到,他想以鲜卑游骑骚扰陇右,让民心不得安,得到的效果却是让士庶更心慕于汉室吧!
    陇西郡,狄道。
    因洮水以东山脉连绵,汉军修筑的戍围皆依山傍水,骑兵无有地利扰边;以及而洮水平缓之地被河首羌人首领唐泛所占据的干系,逆魏并无遣鲜卑游骑寇掠。
    亦让郡县内一片祥和。
    冬十月初便驻军入狄道的玄武军,颇为闲暇。
    已迁为裨将军的张嶷,领兵两千戍守城池;在阴平郡甸氏道募白马羌迁徙入大汉疆域的杨霁,在迁户之事进入正轨后,便率兵归来郑璞麾下。如今仅日常巡视城外敌情,严戒些许羌胡部落暗中化作马贼的行径。
    而另一牙门将狐忠,则是被郑璞所遣,率领本部五百板楯蛮前往安故县与上峡门的谷道驻扎,防备河首羌人部落的被魏军所诱,走上峡门入姜维训练骑卒及养马之地。
    至于五百板楯蛮,能否抵御羌人部落的来犯,倒是不需要担忧。
    缘由乃是陇西郡的羌人部落,以及武都郡的氐人部落与化外白马羌、烧当种羌等,皆对板楯蛮畏之如虎。
    在汉安帝的永初年间,西北羌乱席卷陇西郡羌人与武都氐人部落,群起寇略入汉中郡。是时,大汉朝廷调用板楯蛮平乱,将进入汉中郡的羌氐杀得十不余一。建宁二年(169年),羌乱再度爆发,白马羌也趁机入寇广汉属国(阴平郡),朝廷亦是募板楯蛮出征,将入寇的白马羌杀戮殆尽。
    板楯蛮的“巴郡神兵”称呼,最早便是陇西郡一带羌人部落里的口口相传。
    至今,以战死沙场为荣的西北羌胡部落里,还代代相传着“不可南行”、“巴郡神兵不可挡”的戒言。
    狐忠以本部五百塞道落营,可保索西城遗址的大汉马场无忧矣。
    麾下将率皆有所司,身为主将的郑璞,反而有些不务正事。
    至狄道后,便时常携带扈从乞牙厝及弟子傅佥,来太守府寻游楚探讨音律。
    “风雪跫足缓滞,乃安卧空旷静然之时也!丝竹之音可令人神自清怡、心自脱俗,乃我辈士人修身养性,得宁静致远之契也。”
    他乃是以此言谓游楚,让游楚达大悦开怀,倒履相迎。
    因游楚为人不好专研经书,而痴迷于音律。
    家中常蓄养着伎乐,连出游抑或者巡各县农桑之时,都令随从携带琵琶、筝、箫与羌笛等乐器,以备署公之余自娱。
    而郑璞身为一军之督,且是丞相诸葛亮时常召去议事的实权参军,投其所好前来倾心结交一降人,算是屈尊了。
    能让陇西郡士庶皆愿同生共死的游楚,本就是长袖善舞。
    对郑璞如此作态,自然欣喜来赴。
    更何况,郑璞以横笛吹奏的曲子,与他收集的曲谱截然不同。
    许多音律及技法,他闻所未闻。
    心奇以及倾佩之下,反而成为他每日期待着郑璞来访。
    是故,当郑璞偶尔提及的音律之外话题,他也悉心作答,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陇西郡各县的羌胡部落的势力范围,如何让他们竭诚效忠;如太守府署内诸多僚佐的出身、经历、性情以及署事风格等;如从逆魏若是从金城郡来袭陇西,除去洮水河谷之外,尚有多少偏僻的牧羊小道可供兵马通行等等。
    亦让“别有用心”的郑璞,悄然将目光专注在一人身上。
    那是最有可能内通逆魏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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