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锦融抬起眼,定定直视他,“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崔彦祁喉咙里嘶哑地应了一下,极为疲惫,又极为不舍地看着身前的孩子。徐锦融紧紧盯着,看看他艰难地抱起孩子,贴到自己脸上,低声再说着什么,终于止不住,泪水一下滑落脸颊,吧嗒吧嗒,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掉落在脚下的草丛和土地里。
    为什么会这样?而她甚至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力和惶然,还有铺天盖地的愧疚,紧紧攫住心脏。
    崔彦祁是这么好的人。少年时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了,彼此都是那么认真的喜爱。他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
    “我的夏儿,”崔彦祁吃力地伸出手,终于触及旁边双目紧闭的女子,握住了她的手,哽咽声揪得人心脏生疼,“我要去见她了。我不能让她在黄泉路上,一人独行。”
    徐锦融摇着头:“我带你们回去,我这就带你们回去……”
    “锦融,等一等吧,等一等,我很累了,”崔彦祁话声越发微弱,缓了好一下,才又睁开眼,“你答应我。”
    她已泣不成声:“……我答应你。”
    “嗯,”他点头,“我闭闭眼。我闭闭眼。”
    抹掉脸上的泪水,徐锦融看着脚下零星的落叶,弯下身拾起一片,默然一会,便缓缓坐下,将树叶放进唇边,开始吹起来。
    叶片吹出的是堰头城的民谣。苍凉悠远的调调,当初她不知道拿来套过多少新填的词。崔彦祁再睁开眼,面上扯出一个苍白的笑,静听片刻,问道:“你跟贺昭在一起,是认真的吧?”
    徐锦融停下来,
    “嗯,认真的,”她答道,想到什么,泪水未干的脸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还会叫我宝贝。”
    说完不由在抽泣中笑出来,差点噎过气去,崔彦祁似乎也忍俊不禁,彼此看着,笑着,一边哽咽着,他缓了一会,又道:“你再吹吧,我再听。”
    徐锦融于是继续吹着,看崔彦祁闭着眼,一手握着手边女子的手,一手抚着腿上的孩子。直到那只手终于松开,一动不动,直到孩子不知是因为太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再度开始啼哭,且啼哭不止,她也难以停下,只任泪水盈满、滑落、再盈满,也还是机械地吹着,许久都没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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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事可以只发生在短短几日内,也可以只发生在一个下午。
    刑部参议崔彦祁因事停职待查,却在一日外出拜佛路上惨遭不测、夫妻身死一事,满朝哗然。
    而最先知晓此事的,不是旁人,是与崔参议早前渊源颇深的穆平侯徐锦融。崔府主事管家只记得事发那日,穆平侯一人单骑直奔崔府,质问崔彦祁的行踪,听得是去花山寺拜佛,转身驱马就走,他正一头雾水,却在当晚便得知,崔彦祁与夫人双双死于翻下山道的马车之中,同去的车夫侍女也无一得还,看送崔彦祁一行外出的禁军侍卫,至今不知所踪。
    穆平侯有一张陌生孩童捎去的纸。纸上无它,唯有一双紧闭的眼。
    更令人费解的是,崔府才不到半岁的小公子崔宁,在崔彦祁夫妻二人勉力围护中免于颠簸之祸,而穆平侯救下小公子来,却拒不还给崔府。崔尚书已告老还乡一段时日,消息或许才送到江南,还不知听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他年老体迈之身是否还经得住这打击。
    “她在?”
    贺昭见高管家尴尬地点头,便也不再多说,直往徐锦融住的主屋走。
    那日过后,他这已是第叁天踏进穆平侯府。这叁天都没有见着徐锦融的面。但是她这叁天做的事,听得一件不落。
    徐锦融一身狼狈刮伤,把崔彦祁夫妇的尸身送回城中。
    徐锦融去了宫里,质问皇帝,那些侍卫人在哪里,是干什么吃饭的。
    徐锦融手里有个纸条,那双闭着的眼谁也看不出来是谁,但她一口咬定,一看就是崔彦祁。
    徐锦融去了赵大人府上,逼问那个画师的来历背景。
    徐锦融将崔府管家请回,说崔彦祁临终托孤,她不能把孩子还给崔府。
    徐锦融虽几天没怎么回府,但是把崔府的小公子交给高管家,看管甚严。侯府里那处院落,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去。
    那天他等到临近天黑,再来侯府,再出去找,听得消息去见人,却总是赶在她后面,以至于这么几天了,都没有见到人。
    ……但是他也清楚,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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