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皇帝,焦灼之间,有一瞬觉得哪里有什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皇上。锦融虽任性了点,但大事上一直有分寸。这些年来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也从未有不臣之心。”
    元坤帝略皱眉:“我知道。”
    几路大臣各说纷纭。穆平侯已经神智错乱。穆平侯记恨崔参议之死。穆平侯迁怒在皇上身上。穆平侯可能同崔参议一样,卷进了什么阴谋里面。
    而行凶者遮着脸,行凶者没用火药,徐锦融没有骑马,徐锦融带着火枪。
    如今看来,北狄确实是此事最大的受益者。
    除非……
    “你放心,我也不想锦融有性命之虞。不会让人任意冲着她的人头去。”
    听得这话,贺昭一时又顿住,心里重压有所减轻,但仍无法全然放松。他盯住皇帝,等着他往下的话,
    “但撤回缉捕,尚且为时过早。事态明了之前,我不会撤回,”元坤帝也看着他,笑了笑,“只是,要活捉。若有伤及她性命者,斩。”
    “……北狄定也在盯着她,”贺昭嘴唇张翕,再图说服,“她一日不还朝,便多一日的危险。”
    “如此,便看你的了,”元坤帝往后靠去,阖上双目,一脸疲惫,仿佛今日醒来以后,气力已经用尽,“若换别人,或许拿不好轻重。你来拿她,我还是放心的。”
    “可——”
    “贺昭,”
    元坤帝再度睁眼,面上覆了一层严厉,“北狄之事,我听着了。但也提醒你一句。这是我贺家的天下,贺家的王朝。你是贺家子弟,应当先想着大局,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就急得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他闭目别开脸,不再看贺昭的反应:“你下去吧。当务之急是活捉徐锦融。若再发现什么,不论是徐锦融的,还是有关北狄,任一丝蛛丝马迹,即刻来告诉朕,不得再做藏掖。”
    好一会,人声方起:“……臣告退。”
    脚步离去,殿中几近寂静,付公公进来伺候。
    锦被上那支火枪冷冰冰躺在那里。示意付公公把火枪拿过来置于膝上,元坤帝抚摸着枪身纹路,几乎笑了笑,想起来徐锦融前几日说的什么,会给太后和皇上,献一份大礼。
    显然此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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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管家走进院子。
    院门处的侍卫看他一眼,感到今日比前几日有所不同,管家消沉阴郁的面庞上,终于多了一点儿精气神。想来是皇上清醒过来,下令活捉穆平侯,让侯府管家心里有了点希望。
    但侍卫也未多做交流。毕竟还得再等上头的意思。守着侯府是为了逮人。若是活捉也一直捉不到,这侯府中人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事关弑君大罪,便不是他们能知晓的了。
    进了屋,关门,走进内室,高管家顿时站住。
    他上前几步:“……锦融?”
    而桌旁坐着的人没有回话。
    若不看眼神,姿态,乍看过去,高管家差点要以为,门外的侍卫竟堂而皇之进了自己的屋子。徐锦融穿着一身禁军侍卫的衣装,冠帽放在一旁,手里拿着桌上瓷碟里的一只果,边吃,边盯着他,目不斜视。
    “锦融,你……”高管家走近跟前,上下直看,神智已全吊了起来,漂浮在头顶,“你可无事?”
    徐锦融咬完最后一口,将果核放在桌上,不再看他。
    “我娘在北狄生了呼延勒。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好一会没有回音,她终于抬眼,看他此刻目瞪口呆,不由扯了扯嘴角,极为冰冷。
    “高叔,我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你娘已死了,锦融,”看她眼神里顿时出现不耐,高管家虚弱地摇头,“是真死了,你已知道,我不再诓你。老北狄王死后不久,她便也死了。在北狄的探子确认过。”
    “不,”徐锦融面色刷地白了,直站起来,逼近他面前,瞪视下去,“你还在诓我!”
    随即她忽然发觉,才这几日不见,高叔好像矮了很多,他身子佝偻着,缩短了一截,仿佛老了十几岁。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转过身,她攥拳抵着胸口,死死按着,防止给那抽搐制得无法动弹。
    “是呼延勒同你说了这些?”高管家在背后问道,“他竟这样害你。锦融,”他声音抖得不行,“……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对不住老爷,我……”
    高叔真的老了。听他颤抖着终于吐露旧事,徐锦融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走神。她听着自己所知道的,年轻的徐夫人,因徐府老夫人不喜她头胎未能得男,遂和离出家,后来道观失火。而后是自己不知道的,徐鉴追查,发觉曾潜入堰头城查探消息,经过道观的老北狄王,竟将前徐夫人和另一个道姑,掳到了北狄帐中。
    二十多年了呀……自己在朝中,已走到穆平侯的位置。而从边关小城到国都平京,原来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自己与这从未见过的娘亲,只隔了一道城墙,一座荒原。
    “……锦融?”
    她停住,发觉脑子里听到呼延勒唱的那首歌,自己竟然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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