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床上累的迷迷糊糊的孟茜,贺子谦和楚辞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宠爱的微笑。
    “我带米团去祠堂,你陪着她吧!”贺子谦边穿衣服,边说道。
    按照族中的规矩,女人是不许进祠堂的,哪怕是本族的女孩,一生中也只有出生和出嫁时能进入祠堂告知先祖,其他的时间也是不许进的。虽然现在没有太过严格的规定,但是大家一般也都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这种仪式孟茜不需要参加。
    “好!”楚辞用湿毛巾将女人擦拭干净,然后又换了新的寝具,这才抱着她开始补眠。
    贺子谦抱起儿子,关上了门,正撞上贺父被湘姨推着要往祠堂走。
    两个男人都是一僵,局促的互相点了点头。
    “子谦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男人身后的湘姨讨好的说道:“屋里还有两个馍馍,你要是吃不惯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不用!”贺子谦道:“都这个时间了,等一下就吃午饭了。”
    “哦!”湘姨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之后立刻垂下头。
    原本已经看惯女人的低眉顺眼,如今看在贺子谦眼睛里居然开始刺眼。
    这个女人没有姓氏,就叫阿湘,听说是叁十里外瑶寨的姑娘。当年因为贪玩一个人去山里,结果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上,弄得怀了鬼胎,寨子里的人都当她是不祥之人,要把她点天灯祭山神,她吓得连夜跑了出来。
    她一个山里的女人,除了手脚勤快什么都不会,山外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何况肚子里还一个鬼胎。不过好在她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上山采药的贺父,他替她除了鬼胎,保住了她一条命。
    寨子她是回不去了,于是贺父将她带回了贺家村,贺家人得知她的遭遇之后并没有轻视她,特别是当时的贺母对她十分亲近,看她是孤身一人,便将她留在了家里,还在众人面前认下她做妹子。
    从那以后,贺子谦便开始叫她湘姨。
    湘姨年轻时就长得十分清秀漂亮,如今年过四十依旧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之前贺家村里有不少男人惦记过,不过这女人胆子小,除了和贺父贺母关系还算亲近,其他人只要一靠近她就像是被惊吓着了一般,时间久了,那份新鲜感过了,这事也就渐渐淡下去了。但是说湘姨和贺父苟且的流言却开始在村里悄悄的传开。
    后来贺母病重,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几次叁番想要将湘姨和贺父撮合到一起,可是两人都表示不愿意,贺子谦更是跳出来激烈反对。也是从那时起,他对湘姨的态度变了,由于村里的流言,少年时的他认定是这个女人和父亲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母亲发现之后才气的一病不起。后来贺母病逝,贺子谦更是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贺父和湘姨的身上,在贺母的灵堂上他就因为辱骂湘姨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那年他正好考上大学,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远离了这个山村,远离了这两个人。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个碍眼的一走这对“狗男女”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混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依旧泾渭分明,后来贺父得了怪病,卧床不起,四肢溃烂流脓,湘姨默默的接下了所有照顾父亲的工作,一个人陪伴照顾了贺父整整4年的时间。
    怀里的米团不知是不是睡的不舒服,哼唧了一声,贺子谦急忙收回心神拍了两下哄好。
    他抬起头,看着湘姨熟练的将一条毯子盖在贺父的腿上,然后走到轮椅后面,两人在清晨的阳光里有着一种温暖的和谐。贺子谦慢慢的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儿子。如今他有妻有儿,幸福无比,回头再看看已经双鬓斑驳卧床不起的父亲,突然觉得心底一下生出许多的愧疚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湘姨一个名分了?”
    湘姨的脚下一个踉跄,贺父也是僵在了原地。
    “你……”贺父有点不确定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知道,当年我也是迁怒,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贺子谦不禁笑了出来,道:“总不能让人说咱们大房占个女人的便宜。选个吉日,你们把事办了吧!到时候名正言顺了,好歹是个伴。”
    院里一阵寂静,可是贺子谦知道,湘姨的手已经在颤抖,眼圈开始一点一点发红,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曾经是全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每每走在寨子里总有年轻的小伙子对她投来爱慕的目光,那时的她每天都将头昂的高高的,就像是山里漂亮又骄傲的孔雀。
    可是,自从那一夜,一切都变了,当她狼狈的从山里逃回寨子,当年那些爱慕的目光统统变成了鄙夷,当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全村的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背后指指点点,开始当着她父母的面指桑骂槐。
    她阿父成宿成宿的坐在火塘边吸着烟,阿母每天以泪洗面,几个弟妹天天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见人。她从全家的骄傲一夜之间沦为了全家的耻辱。
    她想过死,可是终究没能鼓起勇气,她那是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对这个世界还有最单纯的希望,所以即便日子艰难,她也总觉得只要熬过去了,明天一切又会恢复原状。直到有一夜,她在睡梦中看到阿母对她举起了柴刀。
    那曾经是最疼爱她的阿母啊!那个会在灯下给她唱歌,会扶着她的头满眼慈爱称赞她的阿母,此刻却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般,目露凶光的想要杀死她。
    弟妹的尖叫救了她一命,她无处可去,只能往山里逃。她在山里转了7天,就在以为自己会死在山里的时候,贺父出现了,那个英俊硬朗的男人给了她食物,还帮她除了鬼胎。那一刻,在她的眼中,男人就是她的神。
    她从来都不敢对男人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在她看来,贺家夫妻都是救了她性命的恩人,是她要用一辈子去报答的人。她身子破了,又怀过鬼胎,这辈子她只希望能陪在两人的身边,照顾他们一辈子。
    贺母病重,好几次提出要她嫁给贺父,可是她自惭形秽,坚决不答应,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心思开始变了,她对男人从崇拜,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爱慕。
    贺母病逝,那一刻她竟然是开心的,直到贺子谦在灵堂上暴跳如雷的骂他们是“奸夫淫妇”,她才猛然醒悟过来。
    之后她搬出了贺家,在村里最偏僻的角落里住了下来,每天尽量不出门,不见任何人,她觉得自己是是这个世界上最丑恶的女人,丑恶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她开始鄙视自己,甚至比当年身怀鬼胎的时候还要自卑,因为身怀鬼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已经心怀鬼胎了。
    那几年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即便是在路上迎面遇见也会相互低头各自走开。直到贺父生了怪病,男人最开始只是体力不济,后来愈演愈烈,最后开始卧床不起,四肢溃烂,可他坚决不许人通知贺子谦,甚至拒绝别人的照顾,似乎是准备等死。
    于是,她又一次搬回了贺家,开始默默的承担起照顾男人的工作。起初贺父反应十分激烈,每天变着花样的辱骂她,村里的流言蜚语爆炸一般的流传开来。可是她不在乎,对她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病死,不能让贺母在那边不安心,更不能让远在外面上学的贺子谦分心,忍受这一切就是她在赎罪。渐渐的,男人开始平静,开始接受,最后两人之间开始保持一种诡异的平衡。
    可是今天贺子谦的一句话让她所有的坚强骤然碎裂,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等的不是别人的认可,不是一场婚礼,而只是一句原谅,这句原谅卸掉了她背负多年的锁链,那久违的轻松让她几乎不知该如何面对。
    显然,哄女人是贺家父子的短板,一看到嚎啕大哭的湘姨,父子二人尴尬的彼此看了看,都有点手足无措。
    “那个,”贺子谦连忙道:“我先带米团去祠堂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他就飞一般的逃离了现场。
    直到听不到家里的哭声了,贺子谦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男人想起刚才父亲的手足无措的窘态不由得直接笑出了声。
    “族长!”常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小叔叔带着你的朋友们来找你了!”
    贺子谦收起笑容,转头看去,就见常青的身后居然跟着好几个人,仔细一看,竟然都是熟面孔。
    为首的是扶着眼镜的贺子庚,身边是有些局促的苏寒和面带微笑的孟东榆,然后是拉着姜岚自拍的乔欢,打着哈欠的张宇翔,妖娆笑着的姚清雅以及围着自己女神憨态可掬的赵志成。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飞快的赶上来。
    “老贺!”张世杰从远处跑来,他一身冲锋衣,傻乎乎的冲着贺子谦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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