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丝雀剥开手里的糖,送入嘴里。
    贫瘠的甜味渗入食道,让曾经体会过精致糕点的小金丝雀再次品味到了简单的甘甜。
    百灵蹲了下来,摸了摸小金丝雀的头,她那温柔的表情足以博得每个小孩的好感:“要乖乖的哦!打扫完房间,下午就来训练房,今天有体操课!”
    “嗯!”
    百灵离开了房间,她在走之前还瞪了卡西莫多一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如果不想受到大杜鹃的毒打,你最好不要逾越本职!”
    等到百灵走后,小金丝雀才悄悄地拿出自己藏在背后的白面包。
    “这个留给你吃吧!我刚才已经吃过糖了,不需要了,”小金丝雀将白面包塞到了卡西莫多那粗糙的大手里,“你是干体力活的,需要食物!我……我没关系的!”
    小金丝雀拿过扫把,开始打扫房间。
    “快走吧!这是我的工作。就像百灵姐姐说的那样,如果待会‘大杜鹃’来了,你会挨骂的!”
    卡西莫多摸了摸后脑勺,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包,憨憨地点了点头。
    善良焕发于黑暗中,在如此苦难的地方,小金丝雀依旧如此:即使是大家都避之不及的,肮脏丑陋的烧煤人,她也从来不用异样的眼光和语气对待。
    ……
    下午,又是锻炼身体柔韧度的体操和瑜伽课,小金丝雀跟着老师的动作,将自己的身体弯折成各种模样。
    作为骨骼柔软的小孩子,这种动作对小金丝雀来说并不难——虽然她并不知道,做这些锻炼有什么用。
    “难道,是为了锻炼身体,让我们打扫卫生的时候更勤快?”
    就在小金丝雀发呆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悄挪了过来。
    “喂!”
    “哇!”
    正在出神的小金丝雀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年纪比她大了五六岁的“麻雀”。
    麻雀,正是一种普通的鸟类。而以“麻雀”为名的这个孩子,她的面貌普通,脸上长有雀斑,皮肤干燥有些泛黄,是一个相貌身材都不出众的女孩。
    “麻雀”也是小金丝雀的朋友之一,她们经常在一起拿着破旧的童话书,谈论畅想那些只属于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的世界。
    “今天傍晚,你来我的房间,我有要事要给你说!”
    麻雀捅了捅小金丝雀的腰,随后她便返回了自己的练操位置。
    讲台上,体操课的老师也并没有发现她俩的私语。
    “下面是柔软操,大家跟我做!”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
    傍晚,地下宿舍。
    “什么!你要逃跑?!”
    “嘘嘘嘘!!!”
    麻雀赶紧捂住了小金丝雀的嘴巴:“要死啦,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呜呜呜……”
    小金丝雀对着麻雀摆了摆手,随后麻雀才慢慢放下手来。
    “我,今年已经成年了,你知道了吧?”
    小金丝雀当然知道,成年后就是鸟笼的“成年礼”:也就是说,麻雀要开始正式“工作”了。
    “我……我不像你,”麻雀脸色平静,她的眼眶却有些泛红,“我这种人很普通,就像是麻雀一样,又多又吵。而你不一样,你是‘金丝雀’,是观赏鸟,是鸟笼未来最漂亮的鸟,相比于你,我……”
    麻雀摇了摇头。
    “……我是那种不会有人珍惜的,用完坏掉就扔的玩偶。”
    “再过几日,就是我的‘成人礼’。”
    “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你知道,虽然很多老师,很多姐姐们都给我们说:一旦挣钱了,我们就有自己的钱,可以买吃的穿的,打扮得漂漂亮亮,永远不会挨饿挨打。我们这一批中也有相当多的人,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但是……”
    麻雀拉起有些脏旧的床垫,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已经泛黄,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绘本。
    “我不想待在笼子里,被别人看着,被别人戏弄,我……”麻雀看着小金丝雀,“就像你曾经说的一样: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很自由。”
    “我要逃离这个地狱,这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我们应该呆在有童话,有漫画书,有糖果和白面包可以随意吃的地方。”
    麻雀擦了擦眼泪。
    “我……”
    “要一起来吗?”
    “能,能逃得出去吗?这里可是有很多‘盖世太保’的!被抓住的话,可是会被打死的!”
    盖世太保,指的就是那些看守鸟笼的“保安”,这个称呼用在他们身上很合适。
    “你不用担心,其实啊,我找到了一条密道!”
    “在鸟笼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专门用来运煤的小狗洞。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煤运过来,因为盖世太保们都讨厌脏臭的卡西莫多,所以当晚盖世太保都会离开,留他独自在那里搬运煤块。”
    “那……”
    麻雀一脸希冀地看着小金丝雀:“我们这群人中,只有你和卡西莫多关系还可以,你帮我拖住他好吗?”
    “我……好吧。”
    ……
    当晚,小金丝雀在约定的时间里,拜托卡西莫多帮自己搬运房间里沉重的床垫,理由是放床的角落有一些生霉了,想换个角放床。
    “好……好的……”
    即使有运煤的任务在身,卡西莫多也花费了很长时间来搬运小金丝雀的床垫。
    在这晚之后,小金丝雀发现卡西莫多的背上,有了更加细密的伤痕。
    鸟笼的人为了不影响“赏鸟”,对小鸟们的责罚都是以痛为主,从不会留下伤痕,但卡西莫多不同,他身上的伤疤足以让小金丝雀感到触目惊心。
    “我……我回去……工工作……了!”
    卡西莫多傻笑了一下,即使知道自己会因为延误而被责罚,他也没有在小金丝雀面前体现出任何异样。
    “希望,希望麻雀能飞离这座鸟笼吧……”
    小金丝雀握紧了双手。
    ……
    翌日。
    正在洗漱的小金丝雀,却听到了噩耗。
    “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今早那么多人在门口啊!?”
    小鸟们叽叽喳喳地在地下室的卫生间洗漱,昏暗的灯光下,小金丝雀用冰冷的水擦了擦脸。
    她并不太想参与这场话题,直到她听到了那个名字。
    “麻雀她,‘被老鹰叼走了’。”
    冷水顺着衣袖,漏进了小金丝雀的臂膀中。
    “什么,‘被老鹰叼走了’!?这怎么可能!?她……她不是过两天就要成人礼了吗?”
    “对啊,听说她想逃走,却没跑多远就被抓到了!然后,大杜鹃暴跳如雷了整整一晚……”
    “你是说,大杜鹃直接打死了麻雀?”
    “当然不是,大杜鹃怎么会放弃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养了这么久的鸟儿,自然要压榨出最后的价值:大杜鹃为麻雀提前进行了成人礼,将她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了南边来的偷渡客!”
    “怎么会这样?!居然是那些粗鲁残暴的偷渡客?!难怪麻雀她会……”
    “是啊,鸟笼里已经很久没有鸟儿试图往外飞了……如果不立威的话,或许很多人都有小心思吧……但是,这也太残忍了……”
    “……”
    小金丝雀楞在那里,直到冷水顺着腋窝流下,沁透心脾,她都没有缓过神来。
    ……
    “鸟笼”之下,有着昏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是那些没有获得“正式身份”的鸟儿所居住的地方:这里昏暗潮湿,除了能保证基本的生活需求外什么也没有。
    与此相对的,只有开始“工作”,获得了大杜鹃承认的人才能到华贵的房间居住。
    这也是一种手段——只要稍稍付出一些代价,那么小鸟们就能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居住:睡着昂贵的天鹅绒,吃着肉和起司蛋糕,每天惬意地活着,不需要再去打扫,再去挨骂。
    毕竟,一旦尝到甜头,再离开这里回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过着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受人冷眼还要挨打挨骂的日子,鸟儿们都不愿意。
    所以,很多鸟儿都甘心留了下来。
    ——胡萝卜加大棒,非常古老但有效的手段。
    而“被老鹰叼走了”,则是这里的暗语。
    就像是大自然的鸟儿会被鹰叼走,再也回不来一样:在这个地方,鸟儿也有发生“意外”的情况。
    对这些消失的鸟儿,大杜鹃都会这么说:“这只鸟儿被老鹰叼走了”,而她们,也一样再也不会回来。
    小金丝雀擦了擦脖子和腋窝,她沉默地离开了盥洗室,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鸟笼对逃跑鸟儿的惩罚非常严重,毕竟这里就是城市下的黑暗地带,法律的盲区,所以这里的惩罚,不会有下限。
    “麻雀,但愿你……飞离了这里,飞到了天堂……”
    小金丝雀在这个肮脏的鸟笼里生活了好几年,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她知道鹰从何而来,也知道鹰所做何事。
    听着其他鸟儿的流言秽语,小金丝雀感觉有些发冷。
    就在这时,一张大手拍在了小金丝雀的肩膀上,刺激得她尖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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