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到下,陈松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
    头发上不停的有水滴落下,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陈松扯着嗓子,大声的喊着,指挥着手下的这些人。
    一袋又一袋沙土被堆放在大堤上面,在众人的强势围堵之下,大堤的高度也在增高。
    只不过这个增高是非常有限的,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那些民夫们也被贺于良驱赶着上了大堤,所有的人都竭尽全力的增高大堤。
    没有一个人敢休息,也容不得他们休息。
    天上的雨逐渐小了下来,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流动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一个简单的棚子搭建在大堤的顶部,中间生着一堆火,因为柴火受了潮,所以冒出大量的烟,熏的人睁不开眼。
    陈松坐在火堆旁,火堆上面架着一个铜壶,里面的水烧的咕噜咕噜作响。
    开封府的那些官员全都坐在陈松的周围,他们的脸上满是担忧。
    陈松看着这些官员,问道:“如今情况怎么样?开封府城中各部都有何动静?”
    贺于良站了起来,他看着陈松,说道:“大人,如今开封府城情况不太乐观啊,城中的粮食基本上都被下官带到了这里,估计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城中就要断粮。”
    贺于良的脸上满是担忧,不管是水灾还是没有粮食,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陈松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在我来的时候,朝廷已经往这里运送了大量的粮食,现在已经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
    而且我来的时候也携带了一些粮食,只不过这些粮食大部分都是红薯土豆粉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些东西并不能像稻米那样,用来堵塞缺口。
    贺于良眉头一皱,在年前的时候,朝廷曾经派人往开封府当中运送了一些这些东西,让贺于良将这些东西在开封府推广开来。
    可是这些东西贺于良根本就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种植。
    朝廷虽然有下发的册子,册子上面记录的也详细,贺玉良也让人按照册子上的内容进行种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能成功。
    虽然后来确实成功了,可以紧接着就遇到了水灾。
    “土豆和红薯之前朝廷往开封送过,可是这些东西下官并没有吃过,这东西真的能吃吗?又或者说真的能比得上大米吗?”贺于良一脸为难。
    也不怪贺于良这样问,这片土地上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在人们的传统观念里,可以充饥的东西无非五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当然能吃,待会儿夜宵我就打算煮一些粉条,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留在这里吃上一次。
    今天之所以让你将城中的那些粮食全部运送到大堤,那是因为粮食遇水能够膨胀,用来堵塞缺口,再好不过。
    我知道粮食对于民众来说非常重要,可没有粮食一时半会死不了,再有朝廷的补给,出不了大事,可如果大堤保不住,洪水一旦没过大堤,那后果,可不是你我能够承受得了的!”
    陈松一番话说的贺于良闭上了嘴,开封府的这些官员们也都沉默下来。
    陈松说的这是事实,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天上的雨还在下着,相对于白天,更小了一些。
    大堤上有拿着火把巡视的士兵,大堤上的每处位置,每处地方,都要认认真真的巡视一遍,不能遗留任何一处。
    棚子里,一口铁锅架在了火堆上。
    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红薯粉条,煮的差不多时,陈松将自己的辣酱拿了出来。
    往锅里面放了满满几大勺,香味立马就迸发了出来。
    草棚子里以及草棚子周围弥漫着香气,贺于良看着眼前的这口大锅,不停的吞着口水。
    “这就是红薯粉条吗?这味道太香了!”贺于良猛然一吸鼻子,一脸享受的模样。
    “这就是红薯粉条,行了,不说废话了,赶紧把碗拿过来,可以吃了!”陈松站在锅边,用筷子搅了一下里面的粉条。
    众人排着队,在陈松这里打上了一碗粉条,然后在草棚子当中寻了一个地方,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
    何于良夹起一筷子粉条,放进了嘴里,一股辣味儿冲上了舌尖。
    下意识,贺于良想要将粉条吐出来,可是腹中空空饥饿无比,强忍着那股辣味儿,将粉条吞进肚子。
    越吃越上瘾,刚开始的时候贺于良对这粉条还有一些嫌弃,觉得太辣。
    可是吃着吃着就好像上瘾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额间出现一层密密麻麻的汗,身上的潮气全部被这股辣意排出体外。
    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灼辣的饭菜,整个身体就好像是被水淋过一样。
    本来还有些寒冷,现在一顿饭过后只觉得燥热。
    “好,真是好东西!”放下手中的碗,贺于良不停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叫着好。
    “这味道怎么如此奇妙?这难道就是红薯粉条的味道吗?”贺于良看向陈松。
    陈松微微一笑,道:“这不是红薯粉条原来的味道,我只是在里面加了一些佐料!”
    “究竟是什么样的佐料,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味道,真是太好吃了,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贺于良不停的感慨。
    那些没有吃过红薯粉条以及辣酱的开封府官员们表现都和贺于良差不多,都是既兴奋又惊奇还有不舍。
    ……
    一队士兵拿着火把在大堤上巡逻着,今天白天的洪峰已经过去了。
    好像再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情,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他们紧紧靠着大堤的边,火把尽可能的低下,查看着大堤。
    “你看那是什么?我好像看到了一处漩涡!”
    一个士兵停了下来,他们拍了拍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士兵。
    这队士兵全部都停了下来,一共有七八个人。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火把,领队的是一个小旗官。
    走在最前面小旗官退了后来,眯着眼睛努力的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是黑咕隆咚的天,耳边又只有呼啸的水声和风声,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啊,你确定那边有一个漩涡?”小旗官看向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点点头,无比肯定的说道:“小的不敢用这种事情来欺骗大人,那边确实有一个漩涡,小的打小视力就好!”
    小旗官也相信这个士兵说的话,他将手中的火把举起,甩开膀子,朝士兵手指的方向那边扔去,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散发出来微弱的光芒,将河面照亮,果然,那边确实有一个漩涡。
    只是这个漩涡不太大,也就一个脸盆大小,夜晚当中如果不仔细看,确实很难发现。
    小旗官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在巡逻之前,陈松就告诉过他们。
    大堤边上最害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漩涡,因为每一个漩涡下面都有一个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漏洞。
    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通往大堤的漏洞,别看现在这个洞很小,看上去没有什么威力,如果没人管的话,一旦洞口变大,那么引来的便是溃堤。
    这种溃堤一旦发生,就不是人类能够阻止的。
    “你们几个在这守着,我去将此事告诉大人!”
    小旗官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士兵,然后飞快地朝着陈松所在的地方奔跑而去。
    这种漩涡有一个名字,叫做管涌。
    管涌发生时,就证明出现了孔洞,如果不加以控制,孔道扩大,基土被淘空,引起建筑物塌陷,造成决堤、垮坝、倒闸等事故。
    陈松正坐在草棚子里,和开封府的官员们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个小旗官一脸着急的来到了草棚子的外面,“侯爷,不好了,您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管涌出现了!”
    陈松呼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陈松直接就跑了出去。
    来到了那个小旗官的面前,质问:“你说什么真的发生了?真的发生了管涌?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大人,小人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小人发现之后让几个手下钉在那里,然后小人就急忙过来禀报大人!”小旗官急忙回道。
    “快带着我去!”陈松大喊。
    同时转过头,对着冲出草棚子的李三娃和张铁牛喊道:“你们两个人赶紧集结人马,跟着我过来,有大事发生,要是再慢一点恐怕不堪设想。”
    李三娃和张铁牛不敢耽搁,急忙又跑了下去。
    没多长时间,陈松就来到了管涌发生的地方。
    陈松站在岸边举目凝望,确实看到了一个漩涡出现在河面上。
    “恐怕真的是管涌!”陈松嘀咕了一声,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现在的管涌已经很大了,总有三四个脸盆那么大。
    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只会越来越大。
    “快赶紧看看大堤上有没有漏水的地方,如果有的话赶紧并报给我,快,速度一定要快!”扭过头去,看着已经赶过来的李三娃和张铁牛,焦急的大喊。
    陈松知道处理管涌的办法,一共有三种:反滤围井、养水盆和滤水压浸台。
    目前,最合适的办法只有这个滤水压浸台的办法。
    “将城中运送过来的粮食全都搬过来,同时再赶紧装沙袋,记住,沙袋一定要装石头,如果没有石头,就装沙土,三五个麻袋套在一起装!”
    陈松那近乎咆哮的声音在大堤岸上不断的响起。
    一次又一次,几乎从来没有停止过。
    天上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看上去并不大,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雨永远都只有这么大。
    ……
    在朱元璋的安排之下,毛骧也进入了曲阜城。
    衍圣公孔希学已经进入了孔家祖坟。
    可悲伤似乎还没有从孔府当中离开,在前堂当中,孔讷坐在正位。
    他的额头上绑着孝带,面容悲伤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痛哭的架势。
    孔府当中有权利的人也都坐在前堂当中,他们的表情大差不差,几乎都是一个样子,非常的悲伤。
    孔希礼坐在一旁,也带着悲伤的表情。
    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孔讷,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毛骧被孔讷安排在他下首位置,看上去已经足够给毛骧面子。
    “不知道衍圣公仙去的时候可有什么变化?”毛骧捏着下巴上的胡子,尽管他知道自己询问的这些话题,此刻并不算什么好事,可是自己前来的目的也要掂量清楚啊。
    孔讷没有因为毛骧这番话而生气,解释道:“家父仙去之时,表情痛苦,满脸狰狞,他手捂着腹部在床上不停的打滚,我我我恨不得将父亲的痛苦继承过来。
    痛在家父的身上,更痛在我的心里。我实在难受,我实在难受!”
    孔讷不停的拍着椅子扶手,又哭了起来。
    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流了下来,那样子谁看谁伤心。
    “我再多问一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反应吗?”毛骧问道。
    “除此之外,家父还吐了,吐了很多,他滴水未进,滴米未进,不停的呕吐……”
    孔讷竭尽全力,将自己衍圣公孔希学往中毒那里引。
    其实,衍圣公孔希学还真是这样死去的。
    这一切,当然都是出自孔讷的手笔。
    追杀陈松的那些人已经失败了,有些人逃了回来,这些人逃回来的那一刻,孔讷就知道此事已经彻底的打了水漂,所以就不得不实施第二个计划。
    前堂当中的那些人也都跟着孔讷嚎啕大哭起来,孔讷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父亲好惨之类的话。
    孔讷一边哭,一边偷偷的打量着毛骧,似乎想要从毛骧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毛骧皱着眉头,心里不停的思考着。
    在来的时候,蓝玉的那番话又出现在脑海中。
    “唉,真是个苦差事啊。陛下在来的时候,说了要让我务必查明真相。蓝玉也要我务必查明真相,现在这些人又是这个样子,我真的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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