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婷替江生拉开门,走进去一看,屋子中并未点灯只是简单在地上笼起一堆火,在房梁上吊着一个大铁罐子,水烧的微微泛花。
    魏忠贤在火堆旁披散着头发,毫无坐像的瘫在太师椅上,也没穿厂公的华服,只是一身与寻常老翁无异的蚕食衲衣。手里攥着两个粒铜皮骰子,帕金森似的晃来晃去。
    “国师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我让魏婷叫你来这,本是想看看你背后是哪路人马,没想到你就带着两个小兔崽子糊弄我啊,,,,”
    魏忠贤也懒得抬头,微微歪着脖子,吊着眼睛斜看着江生。魏婷顺势抬手,窗户外立刻闪出无数人影,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冲进来。
    魏婷拔出佩剑,与中原风格截然迥异的剑锋直指江生:“赵靖忠说你武功深藏不漏,今天倒想见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像神仙一样能口吐飞剑!”
    江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口吐飞剑是骗小孩的,不过就你那两下子,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她虽然一直是魏忠贤的贴身侍卫,但依仗的不过是那份生死相随的愚忠罢了。真论武功,魏婷恐怕连靳一川都不如,原剧决战的时候她曾带着六七个杀手去小胡同围攻卢剑星,狭路相逢生死相搏,结果被人单枪匹马砍的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你!”
    “嗬嗬嗬!儿啊,国师其犹龙邪!深藏不漏,还不知道有多少本事没露呢!”
    魏忠贤夜枭似的鬼笑,挥手示意魏婷先出去,话锋一转:“既然国师这么大的本事,不妨给咱家占卜占卜,这个坎我还过得去吗?”
    你不是要杀我吗?是试探,还是害怕两败俱伤?
    江生不想深究,也无意现在就和魏阉正面冲突。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打起来只会让赵靖忠和信王白白得利。最关键的是外面那些宝物还骗,,咳咳,还没到手。
    他也只好继续发扬预言家的风格,装神弄鬼的掐着手指头:“魏公公年事已高,倘若新君赏赐告老还乡,东厂该由何人继任?”
    魏忠贤不由得叹口气:“果然天命不可逆吗?”
    这个批命结果,早在半个多月前江生就告诉过他。那时魏忠贤还仗着自己权倾朝野的地位,想在新君面前搏个前程,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天真的可笑!
    信王之前沉默的太久了,性子不但没有打磨的沉稳,得势后反倒愈发锋芒毕露。魏忠贤哪怕甘为门下走狗,信王也不愿意再多给他几年养老的时间,甚至未及登基就着手削弱阉党。
    古有克林祭天,法力无边
    说不定信王是打算在登基大统之时,用魏忠贤的人头以正天下,借此一举收复天下文人仕子之心呢。可这小子虽然已经动了杀心,但现在却又奈何魏忠贤不得。
    因为天启皇帝还在苟延残喘,只要这棵保护伞一日不倒,魏忠贤就还能肆无忌惮的当大明的蛀虫。这就是儒家孝道,就是大义!哪怕明知是错的,朱由检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既然新皇上要有所作为,那最后这几天咱家还真要给他找些事做了。
    魏忠贤心里暗暗发狠,随手把铜皮筛子扔进盘子里,一,一,二?噫,真是倒霉透了!
    “国师金口玉言,咱家谢过了。这东西是皇上原本答应下来的,咱家借花献佛,就当是付给你的卦金了。”
    魏忠贤意境阑珊,仿佛说话都没了力气,扶着椅子面前勉强站起身,岣嵝着推门离开。
    心怀侥幸者,赌徒也。
    江生从盘子里抓起两粒铜皮骰子,捏在手心里仔细端详。沉甸甸的骰子握在手里滑溜溜的,这东西恐怕在魏忠贤手里盘了得有大半辈子了,现在却被弃如敝屣的扔掉了,因为他不需要再赌了。
    魏忠贤赌了一辈子,只输了押注朱由检这一次,就几乎让他输的万劫不复。他已经不指望自己的运气还能翻云覆雨,稳妥的安排好退路才是正理。
    毕竟能真正稳赢的只有老千,可除了江生这个妖孽能稍微动些手脚,又有谁能跟老天爷出千呢?
    江生推门出去时,硕大的矿场除了丁修和卢剑星外,已经再无第二个人了。两人正焦急的张望,一看见江生,立刻跑过来。
    卢剑星迟疑的问道:“国师,今日,,,?”
    “过了今日,我就不再是国师了。”
    江生早就打算好了,这皇陵的殉葬品是他在朝廷能偷到的最后一笔钱。朱由检可不像天启皇帝那样好忽悠,从他身上榨银子,想都别想。既然如此,倒不如抽身而退,省的哪天几人联合盗墓的事情暴露了,还要仓促躲避。
    卢剑星不解其意,诧异道:“大人何意啊?”
    江生并没有多解释,只是问道:“剑星,新皇上要对魏忠贤动手了。我身上打着阉党的烙印,而你身上打着我的烙印。你还是随我投身江湖吧,这朝廷,你是混不下去了。”
    卢剑星虽然心中隐隐早有预感,但听见江生捅破窗户纸,还是感觉脑袋不由轰的一下。
    一旁丁修懒得看他纠结的好像便秘一样的表情,笑着搂住他的肩膀:“老卢,当初我进东厂是你带着入行的。今天没想到轮到我带你入行了!哈哈哈!别闷着了,难道你还想会锦衣卫去过憋屈日子?”
    卢剑星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托在江生面前。
    “大人对提携之恩,剑星永世不忘。但卢家世代都为朝廷效力,剑星家中老母也年近六旬,实在不能继续追随大人,这包珍珠原物奉还,,,,”
    卢剑星话未说完,就看见身旁丁修的手慢慢摸向刀柄。相识半月,对于这货的心狠手辣和武艺高强,卢剑星已经是心知肚明。
    他也不反抗,依旧托着珍珠:“如果大人想让卑职永远闭嘴,卑职也认了。只是请大人看在往日我些许苦劳的份上,不要为难家母。”
    “哈哈哈哈!”
    江生笑着拍拍卢剑星的肩膀,“你说你啊!,,,唉,也罢。有道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虽自称贫道,但身上有的是钱,这包珍珠你就留着娶媳妇吧。四十好几的人还守着老娘过日子,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丁修一咧嘴,不服气:“大人!这可是价值千两的贡品东珠啊!你对我就从来没这么大方过!”
    江生只是撇他一眼,“我不是也看在你丁大侠面上,放了四条人命吗?一千两银子算什么,丁白缨他们若是露了半点行藏,当初参与围剿的五百甲士,个个都要抄家灭族。”
    转头向卢剑星道:“你这次回去,记得少说话少做事,既然已经过足了百户的瘾,就别再惦记那虚无缥缈的官位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能活着躲过此劫,你就该烧高香了!念主仆一场,给你个忠告。最好还是带着你老娘赶紧走吧,去泉州看看大船,看看大海,挺好的。”
    卢剑星原以为这次凶多吉少,没想到竟能人财两得!感动的跪在地上就要给江生磕头。
    “多谢大人提醒,剑星回去就,,,”
    “行了!回去吧,等你有命活着再见到我,那时咱们再接着聊!”
    声音远远传来,抬头一看江生已经和丁修走进矿场深处。他也不多矫情,收起珍珠飞马直奔京城。
    丁修看着卢剑星远去的背影,奇怪的问道:“大人,老卢虽然看上去是个重情重义的,但毕竟是锦衣卫出身,你确定他不会出卖我们?”
    “这个我们是指谁啊?他连你我落脚藏身的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出卖?至于魏忠贤,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丁修一拍脑袋,这倒也是。最好卢剑星回去就告发,让狗皇帝把那阉狗一刀宰了!
    两人合力掀开大车上的苫布,只见十几辆大车上装着的尽是一丈粗细的金丝楠木,紫檀棺椁,青铜鼎,黄铜鎏金的雕塑,一大堆粗重物件。
    丁修撇着大嘴叉子:“这都是什么玩应?不是说那老皇上把自家祖宗的坟都给刨了吗?怎么就这些破烂?”
    对于这个结果江生倒是早有预见。
    “魏忠贤偷偷撬开十三陵是为了找朱由检的麻烦,送礼也只是拉人下水罢了,你还当他真的是爱你啊?那些金银玉器珍珠宝贝,自然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剩下这些要么是因为粗重不堪,要么是上面刻着皇家的五爪金龙难以在市面上变现。他实在拿不走,才卖我个便宜的。”
    丁修听了,目露凶光。“听您这意思,他也是要跑路啊!要不咱们找机会在路上劫了他?刚才那假小子阔的都拿夜明珠照路了,这阉狗攒下的财宝,咱们抢下来十辈子也花不完啊!”
    “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把钱都揣在兜里吗?兔子还有三个窝呢,这老狐狸的钱说不定被藏在哪里了。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东厂厂公,身边至少有数百甲士护卫,就凭你我,难道去送死吗?”
    丁修还以为江生没意思,正要接着撺掇。却听见江生笑道:“此时不急于一时,去把你师妹他们找来帮忙。”
    “好!我这就去找他们!主子,看来你和我一样,天生就是干强盗的料!”
    丁修提刀上马,只留下江生素手而立。远望京城,此刻虽然灯火辉煌,但却已经慢慢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与其说是盗,到不如说是劫。我只是恰逢其会,趁火打劫罢了。”
    朱由检动手的时候太早了,尚未完全斩断魏忠贤羽翼手足,就对他露出了獠牙。虽然这会尽快拉拢东林文人和首辅大臣的支持,他却没想到,魏忠贤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这招釜底抽薪,是要拉着大明一起陪葬。
    这大明,,,,劫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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