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已过。
    开年的第一缕春风,携着来自大地深处的暖意,悄然穿过巷弄。
    探过围墙的一枝桃花,在枯枝上凝结出淡青花蕾,等更多的春风吹拂过,它们就会慢慢变成粉红。
    灰瓦白墙,皇城巷弄。
    清隽温柔的少年,第一次遇见娴雅婉约的官家少女。
    眼波如水。
    春风中传来心动的声音,凝结在枯枝上的桃花苞,仿佛随之盛开,在寂静的巷弄里为二人吹落绵绵细雪似的花瓣雨。
    南宝衣小小声:“对门,住着哪一家?”
    元宝挠了挠头,“好像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府邸,姓,姓程!”
    南宝衣了然。
    程大学士,南越国最博学的大儒之一。
    前世她在宫中,就听说过他的大名。
    只是程大学士太过刚正,总向皇帝参奏姜太傅收受贿赂买卖官爵,结果被姜太傅陷害。
    家族男子被斩首,女眷被贬入军营为娼。
    程家忠烈,圣旨下来之后,所有女眷齐齐自缢以证清白,轰动了整座盛京,无数书生走上街头,为程家翻案请愿。
    南宝衣眼眶微热。
    看来这位青衣姑娘,大约就是翰林院大学士的掌上明珠。
    出身书香门第,举止端庄娴雅,一看就是饱读诗书、温柔善良的姑娘,可是上一世,她的下场却那么凄凉……
    南宝衣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巷弄里,四哥还在跟程姑娘对视。
    都对视了半盏茶的时间,还在继续对视……
    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比起刘珍心,这位程姑娘简直不要太好!
    她起了撮合四哥和程姑娘的心思,却又怕四哥配不上人家。
    巷弄对面。
    大黄狗摇着尾巴,不耐烦地“汪”了两声。
    南承书回过神,白皙的面颊迅速染上浮红。
    他垂着眼帘,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跳如雷。
    他深深作揖,稀里糊涂道:“姑娘在上,小生这厢有礼!”
    程家姑娘连忙避开他的礼。
    她眉眼带羞,也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问公子安。”
    “你也安,你也安。”
    南承书笑着,伸手挠了挠头。
    “我家大黄最爱乱跑,定是又被马车撞了……”少女温柔似水,气度是那种读书破万卷的从容婉约,“多谢公子为它包扎,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我这人最爱给狗包扎伤口,平日里狗也很爱我,呵呵。”
    南宝衣:“……”
    这是什么神仙对话!
    少女又道:“公子是新搬过来的吗?”
    “是啊,就在姑娘府邸对面。”
    “那你可要注意了,我家大黄常常跑到别人家偷东西吃,若是偷吃不到,还会满地打滚,变着花样地问主人家索要好吃的。公子若是烦它,只管把它赶出去就好。”
    南承书笑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我喜欢狗,不会嫌它烦。”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程府的丫鬟慌里慌张地探出脑袋,催促:“小姐,您还在这里玩狗呢?老爷今日抽查《春秋》,您背熟了吗?!”
    “这就来!”
    程家姑娘应着,牵起大黄狗往府邸走。
    跨进门槛前,她忍不住回眸。
    少年立在围墙之下,青衫直裰,清隽风雅,书香气浓。
    她甜甜一笑,踏进了深闺府邸。
    直到后门被锁上,南承书还站在那里发呆。
    南宝衣上前,“四哥?”
    南承书“啊”了声,依旧盯着那扇后门。
    南宝衣提高音量:“四哥,你忘了你的珍心宝贝了吗?”
    南承书瞬间回过神。
    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娇娇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个声,叫四哥吓一跳。”
    “从‘姑娘在上,小生这厢有礼’,就已经来了。”南宝衣装模作样地学他作揖,又睨向他,“四哥的心上人不是刘家姑娘嘛,怎么又改了?”
    提起刘珍心,南承书脸上的浮红逐渐消散。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轻声道:“是啊,我要娶的人,是珍心。”
    南宝衣更加疑惑了。
    四哥明明都对程姑娘动了心,怎么还是要娶刘珍心?
    她给四哥下了迷药不成?
    “四哥,”她纠结,“你为何坚持要娶她?”
    “她亲了我……”南承书似乎很难以启齿,“李兄他们说,姑娘家主动亲一个男人,很容易就会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一想到珍心肚子里揣着我的孩子,我就闷得慌。娇娇,我绝不能辜负她。”
    南宝衣:“……”
    这倒霉哥哥,被人捉弄都不知道。
    都是一窝长大的崽,怎么权臣大人就能骚断腿,他却如此纯真?
    她只得硬着头皮,告诉南承书,亲一下并不会怀孕。
    南承书很吃惊。
    南宝衣脆声:“所以四哥不必再挂念刘珍心,她和李公子那群人是一伙的,就想着捉弄四哥玩儿呢。”
    南承书郑重地点点头,凝重道:“等参加完李公子的生辰宴,我就不与他们玩了。拿这种事捉弄我的人,不值得结交。”
    次日。
    南府歌舞四起,宾客盈门。
    今日是南家的乔迁宴,府里请了好些生意上的朋友到场吃酒。
    一处精贵典雅的花厅,专门设了一桌酒席。
    端坐在酒席上的男人,翘着两撇小胡子,虽然年华老去,容貌却依旧英俊沉稳,正是穿着常服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
    坐在他身边的少女,穿云烟粉的襦裙,宝钗金簪,容光焕发,正是南胭。
    南宝衣一边给萧弈倒玉米汁,一边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南胭。
    对方朝她微微一笑。
    显然,她已经使用手段重新获得了圣宠。
    南宝衣放了心。
    南胭重新得宠的速度很快,不枉费她前日送进皇宫的华服珠钗,和大笔银钱。
    她起身敬酒,温声道:“皇上,宝仪有个不情之请。”
    “哈哈哈,宝仪只管说!”
    “皇上可听说过,‘陈词唱穿’?”
    “当然!享誉南越国的大家,她写的每一本书,朕都看过!”
    “不瞒皇上,宝仪,就是陈词唱穿。”
    除了萧弈,满室皆惊。
    皇帝睁圆了的眼睛,脸上充满了火热的崇拜,激动道:“当真?!”
    “是。玉楼春即将开张,宝仪这里有一出新剧,其中一个角色很适合您。不知宝仪可有荣幸,邀请您亲自登台?”
    书理理和成王,掌握着盛京首屈一指的戏楼。
    他们不会坐视玉楼春抢生意。
    但是,如果她能在开张那天,请皇帝亲自镇场子,那么对方再怎么闹,都只会是跳梁小丑。
    ,
    萧弈(掰指头):娇娇长得像金丝雀宝宝,河豚,小狗,花母鸡,爆竹,小蜜蜂,斗鸡……
    娇娇:我能不能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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