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忠回家去套马车,准备送老杨头去清水镇,骆风棠则是驾车过去,等会接杨永仙和修儿他们几人回来,也得需要另一辆马车。
    骆家,杨若晴把这情况跟骆铁匠那简单说了下,骆铁匠道:“我来套车,你叫棠伢子过来随便吃几口。”
    杨若晴正有此意呢,棠伢子这一去清水镇,八成要到夜里才能回来,肠胃都要饿坏。
    骆风棠原本还想退却,可耐不住杨若晴的坚持。
    “老杨家的事儿固然急,可这事情都发生了,并不是你急巴巴的赶去就能扭转啥局面,再要是把你身体给折腾出毛病来,我宁可不准你去!”
    瞧见杨若晴要发飙,骆风棠赶紧服软,“好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么,你不准恼我。”
    杨若晴点点头。
    骆风棠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在这当口,杨若晴已准备好一床小毯子让他带上。
    至于用途,他懂,两人看了眼那小毯子,心情都有些沉重。
    目送骆风棠和杨华忠的马车远去,杨若晴赶紧来了隔壁娘家院子,却发现家里只有小朵和峰儿在,峰儿在堂屋的摇椅上睡午觉,小朵在旁边做着针线活,寸步不离的守着。
    “大房的事儿娘也晓得了,当时就哭了,送走爹和爷,娘和五婶一块儿去了老宅。”小朵跟杨若晴这轻声道。
    “我不放心娘的身子,原本是想带着峰儿一块儿陪她去的,可娘不准我和峰儿去,让我留在家里好生带着峰儿,千万千万不要往老宅那边去。”小朵又道。
    杨若晴点点头:“出了这样的事儿,老宅那边……反正,你听娘的话,留在家里带好峰儿就要紧。”
    在庄户人家的概念里,但凡白事的场合,都有些脏东西在徘徊。
    六岁以前的小孩子天眼尚未完全闭合,容易看到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加之小孩子本身阳气就弱,倘若被邪祟入体,轻则生病,重则……
    “朵儿,你在家里好生守着峰儿,甭管他到哪你都跟着,我先去趟老宅。”杨若晴又道。
    小朵慎重点头:“姐你尽管放心去吧,照看好娘,她的身子今日才稍稍好一些。”
    老杨家老宅,杨若晴这回是径直从前面大房的正门进来的。
    经过李绣心那屋门口时,因为屋门敞开着的,杨若晴忍不住朝屋里扫了一眼。
    屋里头乱糟糟的,床上,床前面的摇篮里,以及摇篮边上的凳子上,全都堆满了衣裳,且都是修儿的小衣裳。
    地上,大盆,小桶,散落的纸张,尿布比比皆是,浓郁的药味中混杂着粪便的腥臭,显然,从昨夜到今晨这五六个时辰里,修儿经历了什么!
    金氏背对着杨若晴,在屋里收拾着,每一年春天菜花开的时候,金氏会呆傻一两个月,可过了那一两个月,她就清醒了,除了干活比别人笨拙,不能言语,其他方面趋于正常,不然,也不可能把福儿拉扯到九岁。
    杨若晴没有去惊动金氏,而是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东屋,老杨家仅存的女眷们几乎都在,就连杨华梅都赶过来了,大家伙儿都围拢在床前,无数双担忧的目光聚焦在床上的谭氏身上。
    杨若晴也来到了床边,视线落在谭氏的身上。
    谭氏手臂上的那两根银针已经拔出来了,额头捆着一根抹额,身上垫了两只枕头,躺在那里,眼皮子睁着,浑浊的眼睛里两朵白云。
    这眼睛应该是白内障,搁在现代,一场手术的事儿就能重见光明了,可搁在这古代,没辙了。
    “我奶这会子咋样?情绪还稳定不?”杨若晴退了回来,压低声问赵柳儿。
    赵柳儿同样压低声道:“没再哭了,可也不咋说话了,先前姑姑过来,劝了一番,喂奶吃了两口面条,一直都不开口,就那么一直躺着。”
    杨若晴微微蹙眉,看来谭氏这回是真的悲伤到了啊。
    “是我,是我害死了修儿。”
    一道嘶哑且苍凉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东屋里显得那么突兀。
    “娘,你瞎说啥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全都是李绣心那个杀千刀的毒妇害的修儿!”
    杨华梅摁了把鼻涕,红着眼圈愤怒的道。
    谭氏躺着没动,嘴唇却动了。
    “我手贱,是我喂修儿喝的银耳羹,倘若我不手贱,修儿就不会喝那么多,就不会死,是我,是我害死了修儿,我的好曾孙孙啊,太婆害了你哇……”
    谭氏沙哑着嗓子哭了起来,就像夜枭在啼血,让人听得心脏一阵阵的揪紧。
    “娘,你千万别这样说,你是好心待修儿,这是你对他的疼爱,我们大家伙儿都清楚呢。”孙氏也安慰道。
    “何况,谁能料到桌上的吃食里会有那些鬼名堂?不只是你,谁都料想不到啊!”孙氏又道。
    谭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和自责里,喃喃道:“我还记得当时我给修儿喂甜汤,那孩子小嘴儿吧嗒着想,我喂慢了他还伸出小手来抓我的手,我极少跟家里的孩子们亲近,没成想却出了这样的岔子……”
    若是昨日没喂修儿甜汤就好了,又或是喂甜汤的人不是自个,此刻也不会这样剜心的难受了。
    杨华梅愤愤道:“说来说去说到最后,都是李绣心那个毒妇的错,她要是不下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杨华梅坐在那里狠狠谴责李绣心,可是事情都发生了,即便把李绣心杀死,修儿也活不过来了。
    大家伙儿只能沉默的陪着谭氏,等待爷们回来。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骆风棠一马当先回来了。
    “咋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杨若晴问。
    骆风棠道:“都到了村口,爷打发我先回来,问问家里是不是准备好了?”
    听到骆风棠这话,谭氏又哭了。
    孙氏抹了把泪,起身道:“在隔壁的巷子里,都准备妥当了。”
    骆风棠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去跟等候在村口的老杨头那边回话。
    杨若晴蹙眉。
    对于像修儿这种小孩子,又或者未成亲的家族子孙死了,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家里正门也不能在家里停灵的,至于进村里的祠堂做法事,那就更不可能。
    通常的处理方式就是在家附近找个地儿随便搭个香案啥的,简单的停放下,隔天一早便裹了装棺送去村后的山里悄悄安葬。
    所以,先前孙氏便带着鲍素云和杨若晴她们在隔壁的小巷子里为修儿搭了个简易停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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