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吧!”
    屋子里头,崔嬷嬷冷着脸,身前是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女使婆子,上至何氏身边贴身的女使嬷嬷,下至外院洒扫做粗活的粗使嬷嬷,灶房的烧火丫头。
    隔壁的屋子里,则是外院的管事、家丁、门房还有马房那边伺候牲口车马的马倌们,一个不落的全都跪在屋子里头。
    周遭不乏站着的汉子,有提着水火棍,拎着木棒的,也有腰间挎着长刀的,至于屋子外头,则清一色全是穿着护卫衣裳的汉子,人人腰间佩刀。
    屋子里头,跪着的男男女女们,不论是谁,全都颤抖着身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表公子如今可是奉了太后大娘娘的懿旨和枢密院的军令,去岭南平叛,是在替朝廷卖命。”
    “可这个时候,却有人在背地里谋害表公子的大娘子。”
    “若是表公子知道了此事,在战场上出了纰漏,影响了朝廷的平叛大计,你们觉得,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崔嬷嬷话音就像是东京城寒冬腊月的北风一样冰冷,崔嬷嬷双手扶在小腹之前,穿着一身颜色深谙的襦裙,徐徐在众人跟前来回踱步。
    “我家夫人可说了,此等行径,无异于与叛贼勾结,行叛逆之事,造反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们自己英勇不怕死不打紧,可你们得阿爹阿娘,祖父祖母,你们的兄弟姊妹,侄儿侄女,所有和你们有关系的亲眷,都逃不脱罪责。”
    “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崔嬷嬷话音落下之际,也已经回到了靠背大椅边上坐下,抬手将高几上的茶碗端了起来,掀开茶盖,轻轻抿了几口。
    屋子里头跪着的一众女使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对视交换着信息,但严重的惊恐和脸上失措,却将她们此刻的心情一展无遗。
    崔嬷嬷就像个自身的钓者一样,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一大清早被老太太差人叫回盛家,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明兰就冒出了和徐章一样的猜测,不得不说,也难怪他们俩能成为夫妻。
    紧接着明兰便叫崔嬷嬷带着人亲自回了侯府,把孙平寇一手训练出来的侯府护卫带过来三四十人,将长梧那座三进的小院里里外外围的是水泄不通,不叫一个人走脱。
    崔嬷嬷和护卫头领分别审讯男女侍者。
    崔嬷嬷的这番话,一部分是明兰教的,一部分是崔嬷嬷自己润色之后加上去的,不得不说,崔嬷嬷不愧是从老太太院里出去的老嬷嬷,气场足够强大,演技和手段也不差。
    没得片刻,屋子里头的众人便你一眼我一语的,互相卖起了队友。
    没说的几句,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崔嬷嬷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屋子里头顿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声。
    “把她们带下去,分别询问!”崔嬷嬷凝眉怒喝,冷峻的脸上,似挂满了寒霜。
    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打开,十多个提棍佩刀的女护卫鱼贯而入,这些女护卫,皆是当初徐章从岭南带回来的那批天灾之后家破人亡的凄惨女子,无处可去的她们,又不想卖身青楼妓馆,便只能央求徐章替他们找一条出路。
    徐章将她们带回东京,或是送去庄子上做个佃户,或是签订合同,让她们给明兰打工,替明兰打理一应产业,那些个体格强健一些,具有学武天赋的,则被送到近郊的庄子上由明兰亲自训练,徐章和孙平寇加以指导,训练有成的女护卫,足足有百五十人。
    明兰给金陵洪氏那边送去一批,给盛老太太送去一批,华兰和如兰身边也都送了几个,但签订的都不是卖身契,而是雇佣契约,这些女子们也都是自由身,也不限制她们婚嫁。
    十个女护卫将屋子里头十多个女使婆子陆续带了出去,依崔嬷嬷所言,分开依次审问。
    同样的一幕,也在隔壁屋子里头上演。
    不过才个把时辰的功夫,长梧家里头一众下人们的口供便已经被整理妥当,送到了徐章和盛老太太等人面前。
    盛老太太似乎早有预料,是以虽然看到了口供的内容,却也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倒是盛紘,对于口供至上的内容有些不大敢相信。
    “这个叫做绿竹的,几次三番在长梧媳妇跟前提起普济寺,难不成这事儿当真和她有关系?”
    “是与不是,咱们去普济寺走上一遭不就得了!”
    徐章眯着眼睛,目光微冷,话音之中带着寒意。
    徐章和长梧自幼相识,也曾同在一个师傅手底下习武,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尤其是二人如今同在神武军中,一块儿平叛剿逆,已然是生死之交。
    何氏便是徐章的嫂子,何氏腹中那个还未出世就惨遭迫害的孩子,便是徐章的侄儿。
    徐章又岂会坐视不理。
    徐章话音刚落,长柏和盛紘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朝着徐章看了过去。
    “这么一来,影响会不会不大好?”
    徐章明白盛紘的意思,他如今虽然位高权重,可年纪太轻,锋芒太露,已经引起不知多少人眼热,平日里没出岔子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只怕争相想要过来踩上一脚的,绝不会在少数。
    是以盛紘才会有这么一说。
    “无妨!”徐章却轻轻摇头说道。
    “若是连自己的亲眷都护不住,那咱们还做的什么官。”
    盛紘被说的愣了一下,长柏却目光深邃起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徐章所言,正是长柏心中所想。
    读书科举,入仕为官,除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民请命之外,仅剩的奢求,不就是封妻荫子,让自己的亲族好友过上更好的日子。
    若是连自己的亲人都庇佑不了,那这个官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盛紘看向徐章的目光已经有了些许变化。
    便是盛老太太,听了徐章这话,也不禁微微颔首。
    那些个一心为公,不在律法允许的范围之内,替自己和家人谋半点福利,铁面无私到连自家的族人都要翻脸的人却是让人值得敬佩。
    就像已经故去的蔡大相公,人虽已逝,可名声却一直流传了下来,就连牌位都被供奉到了太庙里头,享受后人香火。
    蔡大相公却是值得敬佩,这样的人崇高可敬,是世人们都该学习的榜样,尤其是朝廷的官员们。
    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怕是都不想自己的子侄后辈,成为蔡大相公那样真正一心为公,全然不顾家庭妻儿的人。
    至少盛老太太和明兰,都不希望看到自家被寄予厚望的外孙和丈夫变成蔡大相公那样的人。
    “哼!”
    盛老太太重重一哼,双目之中泛起了些微寒光:“咱们盛家的底蕴虽然不深,却也不是什么能够任人拿捏的门户!”
    “此事若当真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定不能姑息。”
    盛老太太素来是个什么事儿都不上心的性子,这么些年下来,一直在寿安堂里修身养性,唯一动弹的一次,还是上次顾念着盛家满门女眷的名声,拉下面皮,亲自跑了一趟永昌伯爵府,和吴大娘子定下了墨兰和梁晗的婚事。
    如今这回,着实已经触动到了老太太的底线。
    “母亲说的是!”盛紘的眼眸之中,也闪烁着冷厉的微光:“咱们盛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不是那任人捏扁揉圆了,也不知反抗的人家。”
    “今日他们敢对长梧媳妇下手,明日岂非就敢对咱们二房的子嗣动手了?”
    “如今长榕尚且年幼,海氏才刚刚替柏儿生下长子,这个时候,可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越说盛紘的脸色就变得愈发凝重,神情也愈来愈冷。
    盛紘这辈子最在意的,便是盛家的兴盛和传承。
    当初卫小娘的事情,那是因为没有证据,而且林噙霜又是盛紘的心头肉。
    尤其是现在徐章和盛老太太相继表态之后,盛紘自然要和他们俩常在同一战线上。
    徐章当即便叫来王破敌,叫他拿着自己的名帖,先去刑部和太常寺走上一趟,然后再亲自带人去普济寺,定要把这事儿调查清楚。
    王破敌做事颇为细腻,正是做这事儿的不二人选。
    长柏又打发了身边的汗牛叫他跟着王破敌一块儿走一趟。
    这边刚刚安排完事情,明兰和华兰就已经跟着王氏还有如兰自东厢回来了,一直在替何氏施针用药的太医也跟着进来了。
    “宋太医,何氏怎么样了?”盛老太太迫不及待的问。
    宋太医是个六十多岁,须发银白的老者,擅长的便是妇人之症,平日里主要就是给宫里的贵人和东京城里头那些大门大户里的官眷贵妇们看病的。
    “老太太放心,何大娘子只是受了刺激,一时之间,心虚难以平复,再加上刚刚落胎,身子虚弱,这才有些经受不住。”
    “待何大娘子醒来过后,只要静心休养,好好调理身子便无大碍。”
    “那日后······”盛老太太关切继续问道。
    宋老太医自然知道盛老太太问的是什么,微笑着拱手道:“只要调理得当,日后还是有机会!”
    盛老太太闻言眸光一黯:“劳烦宋太医了!”
    又对盛紘道:“劳烦老爷送一送宋太医!”
    宋太医冲着众人行礼道别,便跟着盛紘一道离开了寿安堂。
    将太医送到门口,塞上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云山雾绕的说了几句话,宋太医自然知道盛紘意思,当即便许诺此事绝不会外传。
    然后才坐上盛紘安排的马车,离开了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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