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两人就从书房里头出来了。
    长柏面色略有些凝重,徐章却神色如常。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明兰拉着徐章的手,好奇的问。
    徐章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没什么,陇右那边出了点事儿,朝廷想派个人过去坐镇,于是乎便有人在朝会上举荐了我。”
    “陇右?”明兰皱着眉头:“而今陇右之地,有大半都被吐蕃占据,只余四洲之地,仍在我朝治下,朝廷莫不是相对陇右用兵?”
    不得不说,明兰嗅觉之敏锐,有时连徐章都有些自愧不如,对于形势的把握,也丝毫不差于朝中那些个要员大臣们。
    徐章看着长柏,眼中说道:看吧!我就说瞒不过你妹妹。
    长柏一直都知道自家这个六妹妹聪慧机敏,素有机智,只是平日在家,喜欢藏拙罢了,却不想明兰的聪慧,以及对天下形势的把握,远远超出他心中的预期。
    “前些时日,吐蕃东部的首领病逝,其膝下二子,为何人继承首领之位起了争端,吐蕃东部被一分为二,还有不少部族夹杂在其中左右摇摆。”
    明兰微皱的眉头已然有了几分松缓:“所以朝廷认为这是收复陇右的好时机?”
    长柏点头道:“陕西路的安抚使秦昭远年事已高,精力已然大不如从前,自先帝驾崩之后,便曾数度上表乞骸骨。”
    “如今陇右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朝廷急需一位年轻力壮,且文武双全,知军事,能领兵的重臣前往陕西坐镇。”
    此赵宋皇朝虽与徐章所知晓的那个历史上的赵宋皇朝略有区别,很多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也都没了踪影。
    诸如忠烈勇武的天波府杨家,铁面无私的包黑子,一力促进变法新政的王安石,全都没了踪影。
    可在许多制度上,却又和徐章所知的那个历史上的‘北宋皇朝’有着很多类似的地方。
    诸如每路的长官,分别是负责军政的安抚使司,掌一路财政的转运使司,掌刑狱律法的提点刑狱司以及掌管常平仓等事的提举常平司。
    转运使司和提点常平司看似职能略有重合,实则二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前者掌一路财政,主要是漕运商贸之类的,后者则掌常平仓、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政令,并有举刺地方官吏之责。
    二者之间的职能也有不少重合之处。
    如今朝廷正在挑选的,就是阶梯秦昭远的位置,掌管陕西一路军政之事的安抚使。
    “已经定下来了是我家官人了么?”明兰问道。
    长柏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
    “不过百官之中,推举谨言去陕西的官员不少,我瞧着太后和几位大相公的意思,似乎也有意让谨言去陕西。”
    明兰对此似乎并不惊讶,看向徐章。
    “若当真是朝廷委派,官人也无需推诿,官人去哪儿,妾身就去哪儿,不论是陕西还是东京,都是一样的。”
    其实相较于东京这个大笼子而言,明兰更加向往东京以外的世界。
    东京虽然繁花似锦,却也多规矩束缚,一言一行,顾忌太多,相比而言,若是去了外头,至少还能得几分清静自由。
    而且以徐章的性子,断然不会将明兰约束在后宅之中。
    “六妹妹看得通透!”长柏有些诧异于明兰的反应。
    明兰微笑着道:“况且官人若是去陕西接任安抚使一职,只需坐镇长安,发号施令即可,又无需他在前头冲锋陷阵。”
    明兰看得确实透彻,一路安抚使,又不是统兵的大将,纵使是负责军政之事,也无需亲自冲锋陷阵,麾下自有无数大将奔走效力。
    而且对于徐章的能力,明兰是一万个相信的,区区一个安抚使而已,徐章足以胜任。
    再说了,徐章又不是没做过安抚使,当初淮南平叛之时,徐章不就兼领淮南路安抚使的差事,虽然只是临时的。
    明兰估摸着,太后和大相公们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这才会倾向于让徐章去陕西接秦昭远的位置。
    因庆历年间,朝廷对西夏用兵,彼时为百官之首的范文正公便被嘉佑帝委以重任,兼领了枢密使的差事。
    而后数任枢密使陆续更迭,也都是文官出任,乙巳之变后,嘉佑帝驾崩之前,便让韩章这位大相公也兼领了枢密使的职位,以节制一应武官和军中将领。
    以文抑武,总好过以武压文来的强。
    “说实在的,我也觉得东京城里太过拘束了些,做什么事儿都顾虑太过,哪有在地方上来的逍遥。”
    徐章拉着明兰的手道,神情温柔,眼底却闪烁着些许异样的光芒。
    外放啊!徐章期待已久了呀。
    与其在东京城里头战战兢兢的过活,处处都要谨小慎微,看人脸色,倒不如谋个外放,去地方上做个天老大我老二的土皇帝,岂不逍遥快活,惬意自在的多。
    “况且若去陕西路的话,也能更加近距离的和吐蕃以及西夏接触,届时于陕西路再练新军,防止吐蕃东进,西夏南侵。”
    “可······”长柏刚想说,当初他们三人的志向不是整肃超纲,收复燕云,可转念一想,朝廷落在外族手中的土地,又何止燕云。
    陇右诸州,西夏所占之土,皆与燕云十六中一样,是为汉土。
    “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长柏自嘲一笑,脸上的担忧却已悉数散去。
    “既然你们夫妻二人心中有数,那便最好。”
    徐章说道:“许是则诚多虑了呢!朝廷不是还没下指令呢吗,朝堂之中,资历和能力皆远胜于我,适合外放的同僚不胜枚举,我年纪轻轻,入朝不过五六年,资历尚浅,虽有些许功绩,就去掌管一路军政之事,怕是会有不少人反对吧!”
    明兰却忽然微笑着道:“想那么多做什么,最后做决定的又不是咱们,官人去不去陕西,不还得太后大娘娘和韩大相公他们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六妹妹说的是,咱们便是考虑的再多,最后若是当真下来调令,咱们也一样没辙。”想起这一点,长柏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朝廷若是当真想要用你,就算是你昨天刚刚死了爹娘,明日就能下旨,叫你去给朝廷办差,这还有个名目,叫做夺情,是礼法和律法之中允许的。
    都是给皇帝一家子打工的,皇帝是总裁兼董事长,文武百官就是公司的高管,各州县衙门就是分公司。
    那还不是朝廷要你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想去的,辞职就是,在这个时代,就算是辞职也有个不错的说法,叫做挂印。
    可若是当真辞了官,虽说读书人的身份仍在,功名依旧,可先如今自己和家人族人们所享受的种种便利,可就少了大半。
    接下来几日,政事堂和枢密院以及三衙的大相公大将军、柱国们,基本上日日都往宫里跑,雪花般的奏折被送入政事堂,送到曹太后的手中。
    朝中文武百官,为这次领旨去陕西总领军政大权的美差争的不可开交。
    陕西又称关中,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有沃土千里,良田万顷,往西还有丝绸之路这条下金蛋的母鸡,更是和西夏、吐蕃交界,每年不知有多少牛羊马屁从草原之上流入陕西,在辗转至大宋其余各路。
    虽说安抚使掌的是军政,而非财政。
    可若是能为成为陕西经略安抚使,那意义可和江南路那些经略安抚使全然不同。
    陕西与西夏吐蕃交界之地,驻有边军十余万,其战力之盛,便是比起京畿之地的八十万禁军,也丝毫不差。
    (以前战时的边军战力!)
    能做陕西路的经略安抚使,权势可比徐章以前平叛是兼领的淮南路经略安抚使含金量要高的多。
    若是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在军中的话语权,势必会再度上升一个档次。
    可喜的是,朝廷早有祖制,经略安抚使一职,非文臣不得担任。
    不只是各路的经略安抚使,府州军监各有司长官,也都只能是文官。
    当初岭南平叛之时,担任大军主帅的分明就是皇城司的林季荣,可领淮南路经略安抚使一职的,却是文臣出身的徐章。
    由此可见。
    朝廷里头,为这事儿争论的是不可开交。
    以英国公和越国公以及郑老将军等人为首的军中宿将,尽皆支持由徐章这位后起之秀。
    可反对者也并不在少数。
    就连一向穿同一条裤子的孙原和杨启平,也因为这事儿有了不同意见。
    杨启平认为,徐章现在已经是大理寺卿了,位列正三品,九卿之一,比起一个从二品的封疆大吏来说,要强出不知多少,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徐章将来如政事堂或者枢密院是迟早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出京外放。
    可孙原却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徐章现在还年轻,虽然聪慧,可谨言和阅历终究是浅了一些,而且此时北边尚有西夏和辽人虎视眈眈,西边的吐蕃也不安生。
    与其让徐章留在东京城里头徒耗光阴,倒不如放到地方上,磨砺上一些时间,将来再回东京,便可真正的独当一面。
    最后杨启平被孙原说服,一起上奏曹太后,举荐徐章远赴陕西,接秦昭远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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