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咬了咬唇,面白如纸,身子摇了摇,用力的控制住。
    眼前的小姐看起来柔弱之极,她对于小姐最初的记忆,还是那个小小的包在襁褓里的小小婴儿,软糯可爱,小小的一团,整只手才只有那么一点点,转瞬间,已经这么大了,不但这么大,而且还这么沉稳、冷静。
    甚至于小小的身子,站出来为表妹伸冤。
    一种奇异的悲哀涌上心头,如果二夫人没出事,小姐虽然有些欠缺,但必然是有一位真心痛爱她的母亲,必然不会过的如此艰难,算算岁数,小姐还未到及笄的年龄,却能如此冷静的处理事情。
    如果不是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哪一家小姐不是轻柔温和。
    既便是太子妃娘娘,在四小姐这么大的时候,还透着几分天真,她那会的身份代表了未来的从容尊贵,但还是时不时的露出一丝软糯。
    “香姨娘,表姐和姨父都没了,如果没了你,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能名正言顺的为表妹,站出来伸冤,那些害死了表妹的人,只会笑到最后,表妹才是白死了的那个人,堂堂一品将军的女儿,又是凌安伯府的嫡系小姐,死的不明不白不说,还名声俱毁,既便是死了,这轮回路也脏了。”
    曲莫影凉薄的道。
    既便她的眼纱挡住了一切,却依然能感应到她眼中寒凉,马车里的几个人都震惊了。
    这话说的残忍之极,带着几分轻蔑和嘲讽,甚至还有几分隐喻其中的血腥,她优美的唇角微微的勾起,笑意缓缓的溢出唇角,很是温柔,但又让人莫名的心悸,既便是雨冬,心头也不由的失了往日的宁静。
    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四小姐,看起来更象是自家那位强大阴寒的主子。
    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极温柔,却让人觉得如同锋利的刀子刮过自己的骨头,轻脆的发出刮骨的声音。
    “奴……奴婢知道了!”好半响,香姨娘才缓过神来,用力的咬了咬牙。
    她应当害怕的,但又莫名的觉得安心,眼前的这位表小姐她其实一点也不熟,只是以往知道她,一直在曲府过的很不好,夫人也没办法,必竟这位表小姐是曲府的嫡小姐,只能在她小的时候暗中让人看护着她。
    甚至还出手解过她的危险,但后来夫人身体不好,病了之后,大小姐把这件事情接过之后,香姨娘便没有再管过,没想到再见这位表小姐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甚至还会布下这么精妙的局面。
    季府的大房没有人了,这个悲伤的认知让香姨娘悲痛欲绝,但至少眼前还有这位表小姐,不是吗?
    这位表小姐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很柔弱的样子,声音也极温和,但却能从容布局,就冲这一点,香姨娘都觉得应当相信她,她不应当再问,“她们不会”的话,细想下来,如果不会,三小姐哪里去了?
    “表小姐,奴婢一会就去喊冤,为三小姐喊冤,既便三小姐死了,奴婢也要还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更加不能让那些害了三小姐的人,好好的活着。”香姨娘放缓声音,坚定的道。
    眼神不再游移,也不再没有焦点,灼灼的看着曲莫影。
    曲莫影点点头,心里松了
    一口气,她就怕香姨娘自己都不相信妹妹出事了,告状的人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期待别人相信?
    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涉到太子府。
    她需要一点点的从这件事情上引出的是惊天大案,这条路将来如何,她甚至没想过,既便是以身相殉,她也会一路走下去的。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既便将来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马车停了下来,雨冬掀帘子看了看外面高大的衙门,对曲莫影道:“小姐,京兆尹的衙门到了。”
    曲莫影点了点头。
    “表小姐,奴婢现在就下去了。”香姨娘道。
    “你小心一些,我会看着你的。”曲莫影道。
    香姨娘不再说什么,转身果断的下了马车,然后拎起裙角往高高的台阶上走去。
    京兆尹的大门口处,有一架大鼓,这是给有冤的人上来敲的,但这个敲也是有代价的,就是上来敲的人,不问缘由,便是十杖,下手绝对不会轻,而这个案子京兆尹也必然会接。
    曲莫影的原意是让香姨娘上门告状,让人传话就是,但香姨娘却是直奔这架鼓而去,既然要告了,她当然要让这件事情闹大,让更多的人知道,才可以更好的为三小姐伸冤。
    曲莫影透过窗帘,看到香姨娘往大鼓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泪意,手按在窗帘上,并不上去阻止,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比起直接上门去告,敲这个鼓惊动的人的确更多,凌安伯府眼下的关系不一般,但是由香姨娘这种法子一告,会引得更多的人注意。
    她也清楚的知道,现在就算是告了,这时节恐怕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她依旧会去做,只要有了案底,就有翻案的机会,这一次告状事关重要。
    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香姨娘直奔大鼓而来,守在衙门处的侍卫原本是要上来阻止问话的,但看她的样子倒是停下了脚步,衙门有命令,不得阻人敲鼓告状。
    香姨娘上前到大鼓面前,拿起一边的棒子,对着大鼓拼尽全力敲了起来。
    鼓声响起,许多走过的人停下了脚步,愕然的看向站在上面的香姨娘,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站在大鼓前面,拼命的敲打着大鼓,这么一副样子,非天大的冤屈,绝对不会这么干的,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哪家的冤屈要动用上鼓了,就那么十大杖,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集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有马车,曲莫影的马车挤在当中,并不起眼。
    有衙役从里面出来,带着香姨娘往里走,只留下一众的百姓,站在门外指指点点,纷纷议论起这位是谁,最近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冤屈,要来这么拼命告状的。
    曲莫影的目光一直落在台阶上的衙门处,樱唇紧抿,手缓缓的按着胸口,眼神微微的闭了闭,用力的平缓着自己的情绪,正待开口让马车转道回府,接下来的事情,她没办法干涉,但知道香姨娘暂时不会有危险。
    她现在是原告……
    却听到外面有人问道:“前面的可是曲四小姐的马车?”
    眼睛蓦的睁开,看向外
    面。
    雨冬得了她的示意,稍稍掀起车帘,看到外面是一个看起来伶俐的小厮,当下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小姐。”
    “我们王爷是魏王,我们王爷方才出来,看到是曲府的马车,猜想可能是曲四小姐,特意差奴才来问问,曲四小姐上次在太子府伤的可重?需不需要我们王爷派人请太医过府去看看?听说还扭了脚,伤筋动骨也是一百天的。”
    小厮笑嘻嘻的道,话说的极是客气。
    曲莫影却是一阵无语。
    她的确摔伤了,也的确是在太子府摔的,甚至还扭了脚,但这跟这位魏王殿下没有半点关系,和魏王的小厮撞上的是雨冬,这位魏王是什么意思,这是表示自己和小厮撞上了?
    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皇家子弟,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既便是一位据说病弱的皇子,这心思也是百转的让人猜不透。这看似温和的话里,意思可不太友好,甚至说带着几分污陷的性质,这是生怕自己跟这位扯上关系了?
    “多谢你们王爷了,我只是自己撞到了假山,跟你们王爷没有关系,当时跟你们王爷的小厮撞上的也是我的丫环,丫环皮实的很,实在没什么事,多谢你们王爷的好意。”
    曲莫影缓声道,不管这位王爷出于什么目地,她都得说清楚,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曲四小姐伤成这个样子了,我们王爷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小厮笑容越发的和善起来,继续客气的道。
    “是奴婢撞了人,跟我们小姐没有半点关系。”雨冬不悦的打断了小厮的话。
    “不是,我们王爷的意思是……”
    “替我多谢你们王爷,丫环没什么事,不过是些些小事,实在不必王爷在意。”曲莫影冷冷的道。
    她们这边的动静,又是提到“王爷”的话,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走吧!”雨冬横了小厮一眼,没再理会他,吩咐马车夫道。
    马车夫兜转马车,转了个方向,从人群里小心的出来,而后往曲府而去,竟是没有留下来和王府小厮理论的意思。
    小厮怔了怔之后,转身回来,走到京兆尹侧门外的一个巷子子,里面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的车帘微微的卷起,魏王裴青旻无力的斜靠在那里,低声的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色虽然一片病容,但看得容色出色温柔。
    “王爷,曲四小姐说撞了的是她的丫环,她是自己摔的,跟王爷没有关系。”小厮上前两步,在马车前面站定后,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裴青旻又低低的咳了几声,用帕子在唇角抹了抹,抬起眼,看了看外面的人群,问了一句闲话,“方才是曲四小姐带来的人?”
    他是正巧从京兆尹侧门出来的,正巧看到曲府的马车停下,在停下的瞬间,下来一个女子,而后里面有衣角翻动,后面的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隐隐有一辆轮椅,这才猜是曲府的这位曲四小姐。
    轮椅很眼熟,裴青旻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被人讹诈,之前没多想是真的不觉得是什么事,现在看到轮椅却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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