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聚集的客人不太多,到底是个庶女出嫁,旁人是不用给陆家多大的脸面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不用亲自观礼,打发了旁人来走个场面就好。
    陆元成又不在府中,本全仰仗着赵祗云一人来撑着,陆成灏却突然重伤回来,她哪里还有心情去招待客人。
    赵祗云一走,大堂内竟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少不了受了埋怨。
    陆成萱待在了梨佟院躲风头,这个时候陆周氏却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骨到了大堂,去招呼客人,一显当家主事的风范。
    ——
    陆成灏是昏倒在陆家后门被下人发现抬进门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身上伤口新伤叠着旧伤,就连骑回来的战马也累到在地。
    附近有名的大夫皆是被请来替陆成灏诊治,可饶是这样,也是许久不曾见到陆成灏苏醒的迹象,一盆盆的血水却是不断的从屋子里面端了出来。
    闻声赶到的赵祗云看着那些血水险些吓得昏倒过去。
    乔慧及时上前搀扶住了赵祗云,急声说道,“夫人,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少爷的情况吧。”
    “您不能倒下,您若倒下了,少爷可怎么办才好。”
    “况且少爷一直都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乔慧说的笃定,眸中目光更是坚毅,陆成灏不只是会吉人天相,还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断然不会现在就死的。
    “对……对,灏儿吉人自有天相,会长命百岁的,不会出事的……”赵祗云不断的重复着乔慧的话,更是推开那些忙碌的下人,扑到了陆成灏的身边,又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陆成灏身上的伤口,会加重病情。
    “灏儿……能听见娘说话吗?”
    赵祗云低着头,眼眶中的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看着陆成灏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刀伤利剑是砍在自己的身上一般,心疼的说道,“早知道战场如此凶险,当初娘就不该答应了你去,好好的去打什么仗,讨什么军功,直接从文谋个闲散的官职安度余生该多好啊!”
    从前陆成灏是纨绔不学无术,可起码是性命无忧的,依照陆家现在的程度还有他舅舅赵祗令在朝中的权势,总不会委屈了陆成灏去,将来若考得上功名更好,考不上便靠着背景找个闲散官职,娶妻生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哪里像现在这样,九死一生,凶险无比。
    乔慧站在一旁,抿唇担忧的看着陆成灏。
    “大夫,我儿子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啊?”
    “不会出大事吧!”
    周大夫战战兢兢的摸了头上的冷汗,这一群大夫之中,还要属他的医术老道,更为了解陆成灏的身体。
    “大夫人您请放心,大少爷的情况还好,身上的伤口虽多,却不是致命,性命无忧。”
    赵祗云心悬到嗓子眼上,“那怎么还没有醒呢?”
    “失血过多,又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劳累导致的,待老夫这就替少爷开一副补血补气的汤药,喝了之后夜里少爷就能醒过来了。”
    周大夫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少爷的身体年轻,身强体壮,不然怕是经不了这么一番折腾了,好好的受伤了不在军营养伤,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急匆匆的回家,连命都不要了!”
    乔慧眼中的担忧不见,转而变成了狐疑。
    冀州大乱,本是跟陆成灏没有半分关系的,前世的陆成灏的确会参军,可那也是赵祗云去世之后才有的事情,为何今生发生了改变?
    乔慧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因为某些人的命运改变,其他相关的人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就好像前世,赵祗云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乔慧这一号人,而她和陆成灏的相识,也是再八年后。
    生生的提前这么多年。
    刚开始进入陆家靠近赵祗云的时候,不管乔慧辅佐赵祗云做什么,都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因着前世的阅历和对人的观察了解,乔慧总能窥探人心,提前算计好她们的打算,使得赵祗云在陆家一帆风顺。
    可是,自从遇到了陆成萱之后……
    那该死的陆成萱。
    屡屡搅乱自己的好事也就罢了,还处处和自己作对,更加……勾引陆成灏!
    小年宴起火的那夜,别人敲不出陆成灏的情绪波动,她却是敏锐的从陆成灏的一举一动之间察觉到了陆成灏的异常和对陆成萱的关心。
    该死?
    她一直都看着的,这两人是何时感情发生了变化的?
    难道这就是命吗?
    就算是重生了也无法改变的命吗?
    不!
    乔慧不相信!
    就算是前面面对千军万马,她也依旧不会后悔的张开双臂挡在陆成灏的面前,这一世,她不会再拱手相让,说什么也要将陆成灏握在手中!
    乔慧咬唇,忍痛没有侍奉在重伤的陆成灏身边,而是转身奔着红梅院的方向去了。
    赵祗云一心都记挂在受伤的陆成灏身上,可是今日的正事儿可是陆成萱成亲,眼见着陆成灏回来了,怕是府中会横生变故,早日送走陆成萱,早日了解。
    花轿一上,陆成灏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不能反悔的事情了!
    乔慧脚步匆匆,彼时红梅院中,清莲已经搀扶着盖着红盖头的陆成妙走到了院外。
    “姑娘您慢这些,莫要磕到绊倒。”喜婆在另一侧搀扶着陆成妙,同时还不忘记提醒她成亲所需要避讳的礼仪。
    陆成妙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水,心跳的也莫名加快,红梅院到陆家大门的距离本不远的,可此时却如同天涯海角一般看不见尽头,若不是喜婆在一旁拦着,陆成妙真想快步飞奔到花轿上直接被抬走。
    “等一等!”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那么尽如人意,反而是你越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陆成妙紧张到了极点,背后却响起了乔慧的呵止,陆成妙下意识的身体一僵,手心的冷汗更多了,就连清莲也恨恨的跺脚。
    这个乔慧,真的是太烦了!
    哪都有她!
    陆成妙仿佛未闻的一般,袖中的手紧紧的拉着清莲,两人不由得脚步加快。
    “五小姐,还请您等一下!”
    乔慧哪里会就这么轻易放过陆成萱,在陆成妙快步走的时候,便已经一路小跑着的拦在了陆成妙的面前,“五小姐,奴婢有些事情要同五小姐说,还请五小姐稍稍等等!”
    陆成妙抿唇未开口,清莲却是护在了陆成妙的面前,“乔慧,你又要做什么?”
    “你不过就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不要太过分了,今日是我小姐大喜的日子,我们小姐已经如你们所愿答应上花轿,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来捣乱,你究竟是藏着什么歹毒心思!”
    两个喜婆也在一旁看着,见到乔慧这样的丫头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她们喜婆的人脉最广,见识也多,平日里盛京中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是请她们去打点亲事的,一般的簪缨世家是极其懂规矩的,哪怕是庶女出嫁也是步步周全,不像是陆家,成了个亲主母不在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让一个丫鬟颐指气使的作威作福,当真是小家子气。
    也难怪,听闻陆家的继室赵祗云便是姨娘扶正,到底不是正八经儿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眼界低被个小丫鬟牵着鼻子走也是正常的,想到这,喜娘们的心中也不由得嗤之以鼻。
    “这位姑娘,小姐已经披上了盖头断然再没有开口说话的道理,您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您不要在这个当口挡着新娘子的路,不吉利!”
    要不是薛家请她们来,这门亲事她们是真的不想管!
    还没等乔慧开口,身边两位喜婆也很是不满了。
    乔慧尴尬的笑了笑,态度却是缓和许多,“两位喜婆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敢在五小姐上了花轿前问一问才可以,否则便是要耽误大事,还请稍稍等一等!”
    “耽误大事?耽误什么大事?”
    李喜婆瞪着圆眼,“成亲当日,好好的按流程办事才是最要紧的大事,你能有什么事情重要超过拜堂成亲?”
    不等乔慧辩解,李喜婆便又是一顿劈头盖脸,“你们陆家是干什么的?”
    “都说了新娘子已经盖上了盖头,便不再方便说话,有什么事情你要问不事先问好,反倒在这个时候拦着新娘的去路,你是当真打算不让新娘子好过,还是想要搅黄了这门亲事?”
    “我李婆子做了这么多年喜婆,还头一次见到你这样胆大的丫鬟?”
    李喜婆话音落下,一边的刘喜婆也同样愤怒开口,“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问一问,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新娘子上花轿,耽误了吉时你能承受得起?”
    “怕这问题本不是你们陆家当家人要问的吧,是你这个丫鬟在兴风作浪!”
    清莲说起这件事情就不由得眼眶微红,更是梨花带雨的哭了出声,“我们小姐在府中本是个身子好的,硬生生的被作践成了现在的病模样,现在好不容易上了花轿却还要折腾人,说什么了也不让欢欢喜喜的嫁出去。”
    “求求您了,奴婢给您跪下了,就请你让我们小姐好好的吧,别再奚落我们小姐了!”清莲作势就要跪下去。
    做喜婆的都是热心肠的人,嘴皮子更厉害,不然怎么凭着一双巧嘴成就一桩桩的好事!
    李喜婆和刘喜婆本就看不惯乔慧这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如今见到清莲哭的如此凄惨,就更加气不过了。
    还没等着清莲跪下,李喜婆便大手一捞,将清莲给带了起来,“丫头别怕,我们拿着薛家的赏银来做这门亲事,就断然不会让这亲事出意外,这个时辰薛家的下人奴仆该是在府外等候好了,这姑娘要是再不识抬举,想着捣乱的话,我们不介意将人喊进来,好好的找一下你们老夫人和夫人评评理,这亲事究竟是想好还是不想好了!”
    “看着你小小年纪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还是你真的把自己当头蒜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的怕横的。
    乔慧的确是经历过不少的人和事,从小想要活下去必须要学会的技能就是窥探人心,城府极深,可她所学会的事情,都是在背地里做那些腌臜的算计,真的这么明目张胆的靠嘴讨气势,乔慧还是没经历过的。
    加上重生之后,她便设计来到了赵祗云身边,这一路上帮赵祗云做了不少的事情,深的赵祗云的信任,在府中的地位也极高,旁人见着她都要恭敬一声乔慧姐姐,被人指着鼻子当面羞辱还是头一次有的事情,偏对方的嘴皮子还比自己的利索凌厉,乔慧气的脸色涨红,却不好发作。
    清莲不给乔慧喘息的机会,忙不迭的向着两位喜婆道谢,“谢谢李婆婆和刘婆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了!”
    “五姑娘,您不会理会这些劳什子,继续向前走就是,花轿正在等着您。”
    “就算是某些人想要当蒜,那也辣不到您的眼前去!”
    李喜婆紧紧的拉着陆成妙的手向着府外走去,将乔慧给挡在了身后,按理说女子出嫁都要寻了兄弟背着入花轿,可陆成萱的两位兄弟她们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大哥哥去了冀州阵前,二弟年岁尚小,才刚入学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想来一个丫鬟也能对堂堂的小姐指手画脚,其他地方不周到也是在所难免的,陆成萱的确是过继到了陆家的,可继女又如何呢?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和丈夫和离或者丧偶之后尽可改嫁他人,所带的子女也多为继父所接纳,那些相处融洽的例子数不胜数,东街董其昌董宗正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堂堂的正三品官职,对待继女也很是亲善。
    怎么的到了陆家就如此落魄了?
    不过平日怎么对待是他们陆家的事情,别人管不着也不能管,可今日是大婚,就算是碍在长平侯府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放肆的!
    现在的陆成萱可并不只是陆家的继女,她更是长平侯府薛大公子的嫡妻,未来可能是长平侯世子夫人,容不得别人作践。
    乔慧眸光一闪而过的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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