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皇甫思思放出消息是为了钓鱼,为了让吐蕃商人知道他们土地上长出来的特产是有价值的。
    这是谋国之局里很重要的一步。
    首先要让他们认识到药材的价值,他们才会重视,重视后才会考虑大规模种植。
    一旦大规模种植,慢慢发展到侵占耕地种植药材,顾青的谋国之局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龟兹城里的吐蕃商人当然不止拉扎旺他们三位,顾青对拉扎旺三人如此优待,又是抬价买药材,又是白送商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千金买马骨”,做给在龟兹城的其他吐蕃商人们看的。
    不仅要让他们认识到吐蕃药材的价值,同时也虚假抬高吐蕃商人的个人价值,抬高药材价值是为了让他们下定大规模种植的决心,抬高吐蕃商人的个人价值是为了安吐蕃商人的心,从而将药材买卖做成长期。
    顾青稍作思索后,马上让韩介将那两名吐蕃商人带过来。
    吐蕃商人来得很快,一炷香时辰便到了,二人一身松垮的皮袍,摘下毡帽抚胸行礼。
    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匹骆驼,上面满载药材,顾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怪味。
    “就这点药材也好意思拿出来卖?”顾青露出鄙夷之色,一副很看不起的模样。
    一名吐蕃商人躬身陪笑:“小人不知龟兹城正在大肆收购吐蕃药材,故而未曾来得及准备,若贵人给的价格合适的话,小人马上就回吐蕃,下次带更多的药材来。”
    顾青无聊地用小拇指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行吧,有多少要多少,韩介,收下药材,跟他们论个价儿。”
    吐蕃商人马上道:“听说有个叫拉扎旺的吐蕃人卖了三倍的价,不知是真是假?”
    顾青斜瞥着他,嗤笑道:“在我面前莫玩弄小心思,我知道你的意思,龟兹城确实急需药材,但也不会给你们漫天要价的机会,东西是你们的,价钱由我决定,你们爱卖不卖。”
    吐蕃商人急忙陪笑道:“是是,小人只是随口一问,价钱当然由贵人决定,您说个数,小人一定卖。”
    顾青想了想,道:“上次给拉扎旺三倍的价钱,是我的部将一时斗气之举,不能当常例,我也不欺负你们,这样吧,我出以往药材价格的双倍,以后皆可按此例,你们要卖就卖,不愿卖可以去别处卖,我不勉强。”
    两位吐蕃商人顿时有些失望,毕竟有人曾经三倍卖出过药材,轮到他们只有两倍,心里自然是有落差的,但转念一想,双倍的利润也足够高了,尤其是药材这东西在吐蕃大多是野地里生长的,基本等于捡钱,能捡多少算多少,何乐而不为?
    “好!贵人说双倍,那就双倍,小人卖了。”吐蕃商人咬牙,一脸亏了本的委屈模样。
    顾青从头到尾一副看不起小买卖的模样,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几匹骆驼,漫不经心地道:“韩介,让节度使府的李司马跟他们结账,药材送进大营。”
    两名吐蕃商人正要告退离开,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忽然道:“敢问贵人,龟兹城究竟需要多少药材?是军中治伤所用,还是民间所用?”
    顾青懒洋洋地道:“治伤要用,民间也要用,最近民间有了传闻,据说你们的天山雪莲能治妇疾,节度使府官员问过几位大夫,大夫都说是真的,呵呵,几片烂草根花瓣能治病,也是奇了,既然民间要用,安西都护府打算接过这笔买卖,以后吐蕃的药材从都护府经手,价钱嘛,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吐蕃商人大喜,军中治伤所用只是一时所需,但民间妇疾可就是长期买卖了,毕竟妇女的那啥每个月都来的,将来这个传闻若是传到大唐关内,以大唐的人口和需要量,药材买卖简直要大发特发。
    “小人还有一件事请教贵人,听说拉扎旺由于卖了贵军急需的药材,所以贵人送了他们一间商铺?小人也卖了药材,不知……”吐蕃商人脸上堆满了笑,眼中却露出贪婪之色。
    顾青颇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脸皮也是厚得可以了,被你们吐蕃的菩萨开过光吧?就凭你卖的这点药材也想要商铺?”
    吐蕃商人急道:“小人下次可以多带些药材来,回去后小人便筹集钱财,收购一百匹骆驼的药材,如何?”
    顾青嘿嘿笑道:“说实话,你那点药材品相太难看了,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但看起来就像烂在地里的菜叶一样,下次你带一百匹骆驼的药材如果还是这么难看的品相,莫说送商铺了,药材我们都不会要。”
    吐蕃商人一惊,从顾青这句话里,他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龟兹城不仅需要药材,而且药材的品相要好看,否则会白跑一趟。
    “小人明白贵人的意思了,贵人放心,小人下次带来的药材一定品相完好。”
    吐蕃商人再也不提送商铺的事,识趣地告退。
    皇甫思思亲自将两名吐蕃商人送到客栈门外。
    吐蕃商人离开后,韩介凑在顾青耳边轻声道:“侯爷,药材品相是个什么说法?”
    顾青不怀好意地笑:“野生的药材都长得很难看,只有人工种植的药材才长得好看,我要的就是人工种植的。”
    人工种植代表必须侵占耕地,顾青一句话便推动了吐蕃人种植药材侵占耕地的进度。
    皇甫思思送完商人后走回来,顾青和韩介都闭嘴不语。
    两人都没忘记这女人有点可疑,在没查清她的来历以前,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
    皇甫思思回来后坐在顾青的对面,目光缠绵地注视着他。
    没多久,她忽然察觉有两道不善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抬头一看,诧异地发现顾青身后有两个陌生的少年正在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敌意。
    敌意?
    皇甫思思呆住了,她与这两位少年素不相识,他们为何对自己有敌意?
    “侯爷身后的亲卫又换人了?这两位倒是面生得很。”皇甫思思嫣然笑道。
    顾青扭头看了看段无忌和冯羽,哦了一声道:“他们是我的同乡,来投奔我的,暂时让他们做我的亲卫,算是我的弟弟吧。”
    皇甫思思笑道:“两位器宇不凡,不愧是侯爷的同乡。”
    段无忌面无表情,未答礼也不说话。
    冯羽却嘻嘻一笑,意有所指道:“顾阿兄,我与段阿兄离开长安时,怀玉阿姐嘱咐我们传话,叮嘱顾阿兄好好吃饭,好好保重身子,莫太劳累了,您若贵体有恙,怀玉阿姐可会心疼呢。”
    顾青浑若不觉道:“好好吃饭这件事,我一直做得很认真的,不过你说她会心疼……”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张怀玉那张淡漠的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画面太美不敢想。
    皇甫思思却一脸黯然。
    冯羽的话,她听懂了。
    “怀玉阿姐”便是他的未婚妻么?
    萍水相逢,琴心未许,为何心里还是一阵阵的难受?
    …………
    来到安西十几日了,段无忌与冯羽对安西军大营已渐渐熟悉。
    与段无忌不同的是,冯羽对大营的熟悉具体体现在与顾青身边的亲卫身上,刚来两日,冯羽已能清楚地叫出每一个亲卫的姓名,再过了几日,冯羽已对所有亲卫的为人性格有所了解。
    他懂得在什么人面前开怎样的玩笑会无伤大雅,懂得什么人面前不能说什么话,因为那是这个人的禁忌。
    如果说段无忌在观察大营的整体,那么冯羽观察的是人和事,二人观察的角度和立场不同。
    没过几天,冯羽跟正在养伤的王贵混得很熟了,王贵也是个伶俐性子,冯羽与他一见如故,每天都钻进王贵的营房,两人天南海北一通瞎侃。
    冯羽读过书,王贵有过生死经历,两人聊起天来居然半斤八两,各自钦佩,越聊越投缘,差点结拜异姓兄弟。
    男女之间情到浓时情转薄,男男之间呢?
    男男之间混好了,情到浓时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
    当王贵向冯羽吹嘘龟兹城青楼里的胡姬绿眼珠黄头发,身姿袅绕勾魂,床笫之事别有一番异域风情时,冯羽顿时动心了,眼睛一眨便想去尝尝味儿,然而看到卧床养伤的王贵,不由犹豫了。
    义薄云天的王贵怎会让新交的知己失望?
    大手一伸,“扶我起来,我可以的!”
    于是冯羽搀扶着重伤未愈的王贵,二人蹒跚地走出大营,向龟兹城的青楼艰难行去。
    夜半时分,正在帅帐内沉睡的顾青被韩介叫醒,顾青一脸不爽地朝他扔了一只酒杯,韩介灵巧地躲过,然后一脸羞愧地告诉顾青,冯羽和王贵白嫖,被龟兹城的青楼掌柜报了官,官员查实二人是侯爷的亲卫后,客客气气将二人送回了大营,但也留下了话,请侯爷好生管教下属部将,顺便请侯爷报销一下贵属逛青楼欠下的嫖资……
    话说得客气,但话里的未尽之意顾青也听出来了,大概就是请侯爷好生约束下属,不要再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了。
    一肚子起床气的顾青无力地靠在蒲团上,仰头叹气。
    好气,好想杀两个亲卫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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