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首先传遍了全军,接着无数缴获的战马兵器被运进大营内,然后是三千投降的俘虏垂头丧气地被长绳串成一串,反绑着双手被圈地关押起来。
    安西军大营沸腾起来,将士们的欢呼声震云霄,常忠和沈田所部将士回到大营后便马上向后军交首级,后军文吏早已得到顾青的吩咐,提前准备好了大筐的银钱,将士们交上首级后马上将赏钱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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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着沉甸甸的赏钱的将士们眉开眼笑回到营帐,绘声绘色描述此战的经过,然后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己刚刚得到的赏钱,帐内没有参战的将士眼红嫉妒不已,无形之中,大营内将士求战之心愈发高涨,这样的效果甚至连顾青都没想到。
    该赏的赏,剩下的都是羡慕的,安西军中如今就是这两类人。
    收复庆州的捷报被压后一天,顾青自有打算,他需要安西军扬名天下,一个大捷报拆分成两个,听起来更威武,重要的是李隆基会赏得更多。
    当夜顾青让皇甫思思多做了几个菜,算是给自己庆祝。
    毕竟自己也有功劳,围点打援的行动是他定下的,按理说顾青应该排名功劳簿第一,只是他不好意思跟真正上战场卖命的将士们抢,所以功劳簿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首战告捷,皇甫思思也很高兴,女人心情好起来,做菜的味道都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气,仿佛把兴奋的荷尔蒙挤出来洒进菜里了,吃起来特别……
    “今天的菜为何多了一股孜然味?”顾青皱眉,然后将鼻子凑过来,猝不及防地朝她腋下一吸,嗯,不是她的体香,她的身上并没有孜然味,这个味道或许杨贵妃身上有。
    皇甫思思被吓了一跳,俏脸涨红瞪着他:“我在菜里放了点小茴香,不行吗?”
    顾青恍然,小茴香就是孜然,此物原产自中亚,在大唐的西域略有种植。
    皇甫思思这女人很神奇,似乎对香料有种狂热的收藏爱好,前有一千斤胡椒,现在还有小茴香。
    “你不要告诉我,小茴香你也囤积了一千斤吧?”
    皇甫思思哼了哼道:“小茴香虽然在大唐值钱,但比胡椒差远了,我没事囤积小茴香作甚?没带多少,够做菜用就行。”
    顾青点头,忽然笑道:“王贵那狗东西昨日带了几斤胡椒去原州城卖,卖了几百贯钱,胡椒果然很值钱,若非时值战乱,城里的商人跑了很多,恐怕会卖出更高的价,思思,你可让咱们安西军发了一笔横财。”
    皇甫思思眨眼:“侯爷打算如何谢我?”
    顾青想了想,认真地道:“给你脖子上挂一块牌子,我亲手写几个字,‘安西军唯一指定赞助商’如何?我允许你挂着这块牌子在大营内招摇过市,还让韩介带着亲卫跟在你后面,以助声威。”
    皇甫思思啐道:“呸!是想让妾身游街么?”
    “还有个谢法,你那间破客栈若需要广告的话,我可以下令安西军将士每战列阵之时用尽全力在阵前对敌军大呼三声‘龟兹城福至客栈,住过的都说好’,‘自从住了福至客栈,母亲大人再也不担心我失眠啦’等等诸如此类,多打几仗下来,大唐无论好人坏人叛军还是百姓,都知道你的福至客栈了。”
    皇甫思思愣了一下,接着不顾仪态张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难以自抑。
    “侯爷你真是……真是,疯子!哈哈!你脑子里的念头为何如此古怪?莫非这就是权贵的做派,因为太与众不同,所以凡事才更容易成功,富贵权力唾手可得?”
    顾青撇嘴:“千年以后,这种狗血的广告遍地都是,你懂个锤子。”
    皇甫思思又笑,接着忽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近若咫尺吐气如兰,眼神里充满了软酥酥的媚意。
    “妾身什么都不要,妾身只想侯爷给个名分,妾室也要明媒正娶的……”
    顾青挑眉:“你心跳又快了吗?病情不可耽误,我来帮你检查……”
    说完顾青忽然出手,快准稳地抓住了某样不可描述的物事。
    皇甫思思瞬间全身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倒在顾青怀里。
    …………
    长安城。
    安禄山起兵后,长安城便乱了,消息传进城内,百姓们纷纷出逃,城里的盗抢案件也翻倍升级,良好的治安环境一夜之间被破坏。
    后来安重璋守蒲州,叛军攻打一个月仍未破,长安城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然而坏消息很快传来,蒲州城终究没守住,安重璋弃城转守庆州,接着庆州也没守住,安重璋再弃。
    随着一个又一个城池被破,叛军离长安城也越来越近,长安城再次陷入恐慌之中,百姓们拖家带口出城逃难,长安十二卫每日整顿兵马,操练将士,气氛紧张而惶然。
    李隆基接连几夜没睡了,安禄山叛乱以来,李隆基终于找回了中年时当明君的状态,每天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处理朝政,布置兵马,调拨军资。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几天下来合计只睡了几个时辰,如果不看前因的话,画面一度引人心酸,像极了晚年没有退休金不得不为生活奔波的落魄老年人。
    时已初夏,天气有些微热,杨贵妃独自坐在兴庆后宫的龙池凉亭里,望着一池春水发呆。
    从知道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开始,杨贵妃整个人都懵了。她万万没想到那个胖得憨态可掬的胖子竟藏有狼子野心,当初在长安时,他以义子自居,对她事以母礼,不仅如此,在孝道这方面他做得比李隆基的任何一个皇子都出色。
    然而,他竟然反了。
    人心,实在太可怕了。曾经那副温驯孝顺的面孔,他怎么能够转眼就变了脸,说反便反了,人生如戏,这场戏安禄山演得太成功了,他骗过了天下人。
    一手托腮,凝视池水,杨贵妃绝色倾城的姿容流露出些许愁绪。
    为了平定叛乱,三郎已有好些日没回后宫了,每天都在不停地召集朝臣议事,安排布置兵马,调拨粮草兵器,听宫女说他已好几天没合眼了。
    杨贵妃有些心疼,又不知该如何帮他分忧,她毕竟只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人,除了爱,她别无所长。
    凉亭外,一名宫女匆匆行来,进了凉亭后行礼。
    “娘娘,陛下来了,圣驾已至兴庆后殿。”
    杨贵妃一喜,起身急忙道:“本宫去迎驾。”
    正说着,李隆基沉默地走来,绕过池面上的水榭,走进凉亭内,他的身后只跟着高力士,凉亭内杨贵妃和宫女们屈身行礼。
    李隆基淡淡地嗯了一声,杨贵妃抬眼,见李隆基神情憔悴了许多,几日不见他却仿佛老了好几岁,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甚至还有手背上的老人斑,一个个迹象都在默默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李隆基真的老了,像一艘快散架的扁舟,老得已经经不起任何一次小小的风浪了。
    “三郎……苦了您了。”杨贵妃心疼得两眼泛泪。
    李隆基疲惫地叹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小小叛乱,不足为惧,朕辛苦几日,举手就将它平了,娘子勿须担忧。”
    阖眼一叹,李隆基满是倦意地道:“这几日朕与朝臣议事,期间也说起了开元之始到如今的得失,朕发现自己真的做错了很多事,安禄山之叛,说来也有朕的过失……”
    杨贵妃好奇道:“三郎是天子,怎会有过失?”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朕与朝臣们坦然而言,开元年间,朕其实还算是个明君,不过后来自从……自从……”
    “自从什么?”
    “自从认识了娘子后,朕终日与娘子痴缠悱恻,不理政事,期间朕任用的朝臣多有佞者,每向朕奏事,必称大唐盛世天下太平,朕昏庸糊涂,当时竟然信了,盛世啊,还需要朕做什么?当然什么都不必做,盛世自可万万年,所以朕才与娘子日日夜夜厮磨,放心将天下事交给宰相朝臣们去打理……”
    李隆基沉默片刻,忽然懊悔地叹道:“朕……实不该沉迷美色,若能在政事上多用点心思,若当初没认识娘子你,或许安禄山便不会反,或许天下仍是太平天下,朕错了啊!”
    杨贵妃越听越惊愕,心中仿佛中了一柄霜剑,瞬间又凉又痛。
    李隆基这番话听着是自省反躬,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杨贵妃害他误了朝政国事,是她迷惑他做了昏君,才导致安禄山造反,盛世毁于一旦。
    同林夫妻,恩爱多年,一朝有难,出语竟如此伤人。
    二人间久久静寂,半晌之后,杨贵妃颤声问道:“陛下刚才说,说……”
    李隆基说完后也有些后悔,于是掩饰地咳了两声,转眼望向别处,道:“朕没那意思,娘子多心了。今日总算有暇,娘子与朕同饮几杯吧,歌舞便不召了,天下不安,朕不忍娱人之乐。”
    杨贵妃也望向别处,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落绝美的脸颊。
    半生辗转帝王家,天子也是薄幸郎。
    尴尬难抑的沉默时,一名宦官高举着一份奏疏飞快奔来,不顾宫中礼仪地欢呼道:“陛下,安西军大捷!入关首战斩叛军一万余,俘虏三千!叛军首级和俘虏已押送至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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