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河岸上慌了手脚的众人,在巴拉的指挥下,迅速骑上马,跑去下游救人。
    诸神保佑,下游地势较缓的地方,有人用树干树枝造了个横穿河面的大栅栏,将绝大部分被水冲跑的人都拦了下来。显然此地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儿了。
    巴拉为了救人,只匆匆换了件衣服,如今裹着斗篷依旧感觉寒风刺骨。他阴沉着脸吩咐道,“去查,到底,怎回事。”
    领命的人跑到当地人的家里一问就清楚了。原来此处上游不过一里处的河底有处裂沟,平时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一到冬天,河面结冰,裂沟处的河面较窄,很容易冻起冰墙,截住上游的水。
    一开春,冰墙融化松动,顶不住水势,就会连带着原本积在裂沟里的水一起冲下来。由于年年都有人因此丧命,所以前年崔司徒就派人在下游修了个大栅栏,以求多救几条人命。谁曾想真被夏朝的人马撞上了。
    巴拉得知这些后,立刻让人鞭笞了队伍的向导五十下。那向导被打完后也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邀雨并没有随同巴拉去救人。事情一过,头脑冷静下来,邀雨也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巴拉去救人时,她原本是想扶着细珠儿去营帐内休息。细珠儿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怨怼地盯着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邀雨心知瞒不住,却也不想拖累细珠儿,只含糊道,“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才最安全。”
    细珠儿却语音生冷,“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是伤害了都督,我绝不饶你。”
    邀雨有些惊讶地回望细珠儿,她虽然早就感觉到细珠儿对巴拉不同旁人,可邀雨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难不成是细珠儿误会了什么?
    细珠儿却不给邀雨解释的机会,颤抖着身子自己走回了营帐。细珠儿看得很清楚,方才三人落地时,巴拉看向邀雨的眼神中,他的敌意正在消失。
    落水的人被三三两两地带回营盘时,留守营地的人将烫好的烈酒端出来,回来一个便灌上一碗。营地内燃起了巨大的火堆,照得整个河面都红了。冻僵的人一被搬到火堆附近,就有人围上前为他们搓热手脚。
    巴拉的待遇要好一些,除了烈酒,他还有热的洗澡水驱寒。待他整理好从营帐中出来,几具没能救回来的尸体也被拉回营中。
    远离故土,尸体是无论如何都带不回去的。只能就地焚烧,再将骨灰带回夏朝安葬。
    使队中的气氛十分压抑。尸体被放在木架上。活着的人逐一在木架下放上一根柴。男人和女人们围绕着木架,开始唱跳起葬魂的萨满舞。
    “幸好有艺班,鼓乐都齐备,让他们走时也不会显得太凄凉。”邀雨边说边走到巴拉的身边落座。
    两人隔着舞蹈的众人,正对着大火堆。火光映衬下,明明坐得很近的两个人,却互相戒备着。
    “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月上柳梢时,再与我人约黄昏后。”巴拉举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口酒。
    邀雨不满地皱眉,“所以你不伪装的本性也是这么惹人讨厌的?”
    巴拉一脸的无所谓,“能让你注意到我,讨厌又何妨?”
    火堆前的乐声戛然而止,送葬的舞蹈也停了下来。
    邀雨和巴拉随着众人围绕着木架。巴拉接过仆从递来的火把,上前点燃了木架下的柴堆后,又回到众人身边,带领着众人庄重地跪拜下去。
    “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
    一声声地吟唱,让邀雨的心情不断低落。或许今天不是摊牌的好日子。可哪天又是呢?
    众人散去后,只有邀雨和巴拉依旧留在了大火堆旁边饮酒。
    邀雨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此时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
    她望着杯中旋转的酒液,淡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会伤害你的人。也不会泄露你的事。”至少现在不会。巴拉与邀雨不同,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
    邀雨柳眉微挑,“你可认识我师父?”
    巴拉却没有敷衍地答她,只是沉默地又饮尽一杯酒。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今日之前,巴拉从没觉得自己会和檀邀雨有什么交集。可今日那两股内力融合时,他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你是我师弟?”
    “噗呲——”巴拉直接喷了一口酒,“要是,也该是师兄!”
    “你没我强。”邀雨一脸认真道。
    巴拉顿时一噎,竟然没法反驳。他气哼哼地将酒盏一搁,也不再管邀雨,甩袖就走了。
    邀雨没拦他。虽然邀雨依旧对巴拉一无所知,可她直觉上已经认定巴拉不是坏人。他们的内力一脉相承,就算不是师傅的徒弟,也该是同一个门派的。
    而巴拉虽然面上冷漠,心里却也是翻江倒海。他恨不得现在就回荆州问清楚。
    “我也有师弟了。”邀雨临睡前念道了一句,心情奇妙地好了很多。
    若子墨在,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巴拉的。可邀雨不然。她渴望家人,渴望遇到与她有相同境遇或出身的人。或许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世上孤孤单单的存在。
    队伍在汾水旁修整了三日才再次出发。虽然当时救助还算及时,可依旧有不少人病倒了,被留在了并州城。等队伍替魏皇朝贺完毕,回夏朝时再跟随回去。
    离开并州后,巴拉就似乎刻意避着邀雨。每次邀雨来寻她,他都托词在练习祝词,然后煞有介事地依旧带着卷舌音念上一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连邀雨这种不通诗词的,都能听出来这肯定不是祝词。
    邀雨觉得师弟应该是有难处。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把目的和盘托出。既然如此,便互作不知好了。于是两人便各忙各的,任谁都看得出的疏离。
    邀雨进平城那日,自马车上一抬头,便看见坐于酒楼上的子墨。这里是夏朝使团进入平城的必经之路。
    邀雨毫不怀疑,子墨是一直在这里守着。她和子墨对视,笑得眯了双眼,忽而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同乘的细珠儿嗔怪道,“瞧什么呢?这么开心?”
    自打邀雨同巴拉疏远,细珠儿对邀雨的态度也好转了一些。此时见邀雨笑得开心,忍不住也探出头去四处张望。
    “没什么。只是觉得终于到平城了。真好!”
    “到了你也不一定会得宠。”细珠儿依旧忍不住刺了邀雨一句。
    由于夏朝的队伍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日,所以邀雨他们进城后的第二日,魏皇的庆典便开始了。
    整个平城都喧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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