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城地处江畔,江似枫叶浮水形,而江岸边铺阵火烧般枫树成荫若霞,故亦名枫红城。
    它于春便是一座依山傍水绿意盎然的水乡之城,但于冬,却是如一座被冰块围截固若汤金汤的石头城堡。
    漕城位于闽中偏西,闽中大谷地南端,沙溪河中上游地段,处武夷山脉与戴云山脉的过渡地带,交通网路四通八达,与闽中、闽关与闽氐形成一条通径线,又与鎏城、龙崖、三元与鸂集形成一个北斗七星扣节。
    漕城则正处于中枢位置。
    无论暗处有多少波涛汹涌,三队经纬分明的队伍人马亦相继到达了漕城。
    为避免冲突了樾麓书院的队伍,其余两支队伍哪怕先一步到达漕城边缘,亦需停靠在城外等候他们先行。
    车队停在被冰晶覆没的枯树下,奚女车队靡彩飘飘,色调斑斓,车厢尖尖的屋顶,形式楼阁毓雕,绛红色的顶瓦在雪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奚女车队运载的大多数乃娇弱妩媚的奚女,她们一般甚少下车露面,而车队临时租聘的剑客侍卫则骑着高头大马领险在前,不离左右。
    车队停了有一刻钟了,车厢内渐渐有细微的女声在窃窃私语,而那些豪迈粗壮的剑客则下马结队,于周围游巡护卫。
    陈白起等得百般无聊,便用叉杆橇起马车的窗户,窗户外虽仍有一层浅浅的月色薄纱遮挡,但她只觉如捅破一层窗纱纸,外边儿那打着旋儿的瘆骨寒风夹着冰冷的雪汽扑打到了鼻息间。
    陈白起这才感觉到这漕城简直就是一座冻死人不偿命的冰雪之城,因冬日水江都结成冰霜,无处不冷。
    她嘘起着眼,探眼望去,只觉眼前的世界尽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少了别的杂色,唯有不远处有被雪掩遮了部分巍峨的灰色城池,因为距离远的缘故,倒也显得若隐若现,像几笔线条粗砺的坚硬山岩。
    奚女的车队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在让路给樾麓书院的车队过去之后,他们便又启程了,这次商队队伍最后。
    轱辘的车辕辗压在雪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马匹受了冻,也时不时甩头打着响鼻。
    队伍很安静,之前细细萩萩说话的声音也一下平熄了,走了一而段雪路,陈白起便看着车队开始踏上湿滑的冰面,这或许本应是一面千顷碧波的湖,可如今却都结了冰,冰面朝下看却透着一种青釉色,十分结实厚重,人与马车走在上面,纹丝不动。
    昨夜雪大,可天明却没再下雪,天空蔚蓝,干净得像水洗一般,空气也很清新,沁人心脾。
    快渡过湖面时,便已离漕城十分近了,湖岸边栽种着一些枝桠茂密的枯树,树上染着雪,长长的,瘦瘦的,远远瞧去倒有几分像是一排排笔挺坚硬的兵士。
    “车上留给你的衣服都换好了吗?”
    陈白起正在看树,却听到窗外有人在跟她说话,她抬眼看去。
    却见姬妽骑在一匹马上,她披着一件缝有驼羊绒毛的斗篷,姬妽扯下遮面的布巾,因寒风冷意而略带嘶哑的声音便这样传入陈白起耳中。
    陈白起将窗户再打开大一点,朝她颔首。
    姬妽将头凑近窗边,压低声线:“入城后,一切听我安排,若你有任何轻举妄动……”
    陈白起笑了:“你若不信我,眼下便可将我换去。”
    “你最好乖一些!”姬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重新扯上布巾挡风,便勒马继续前行。
    自从那一次陈白起无意中对她袭胸后,姬妽便不再经常留在车厢中陪她了,大多数是陈白起在车内,她在外骑马。
    姬妽会骑马,而且骑术不差。
    她不再继续看风景了,关上了窗户,亦闭上了眼,整个人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静坐没一会儿,便感觉到车队停下了,她想应该到漕城城门口了。
    听到前方有动静,像是在查问与交涉的谈话声音。
    她想了想,便又打开了窗,透过人群与马匹望去,大致能看到樾麓书院的人与守卫在说话,人群中只看到一些弟子,沛南山长与张仪等人不见身影,想来并未下车。
    没有耽误多久,樾麓书院的人很顺利地被守卫恭敬热情地先一步送进了城,接下来便轮到奚女车队开始检查放行。
    漕城入城的城门口,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有积雪与小草撮,守卫并不多,有四五个人,其中一人在盘查,其余四人则有人靠着城墙下啃草饼,有人则于一旁无所事事,还有人则刚对樾麓书院的车队阿谀奉承一番后,再快步跑回。
    这漕门的城门卫乃军队中最低等的士兵,他们一般是被军队层层筛选下来,最终指派来这样一个无指望前途的岗位,因此在这些差次不齐的人之中,必多数是一些猥琐与粗鄙的。
    与对待樾麓弟子那般恭敬态度相比,陈白起听到一道粗嘎的男声用流里流气的语气对他们吆喝道:“哼,车上的人赶紧下来检查,穿那般厚实如何进城,眼下城中乱得紧,万一你们衣底下有人私藏利器害了大人该如何是好,下车的人赶紧将衣服都一并褪去,让吾爷儿们好生查查。”
    这番痞气又低俗的叫喊顿时惹来其它守卫的一阵拍掌附和的笑声,他们完全不顾奚女队伍众人的脸色难看。
    陈白起亦忍不住蹙眉。
    这还真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眼看他们已准备磨掌擦拳,准备开始朝车厢内摸进时,这时一阵一声长嘶尖锐的马啸声响起,陈白起与众人一惊,便见姬妽已众后方越过马车骑马猛冲上去。
    那站在最近的卫守眼见高头大马疾奔而来,吓得一踉跄,恰好踩滑一脚便跌倒了在地上,那马踢过来时险些便踩碎那士兵的腿骨,只是在最后一刻,马被姬妽控制住了。
    一道疾言厉声的声音在守卫的头顶炸响,像是大风怒刮人面般狠厉。
    “不长眼的东西,连我姬妽的队伍都敢放言调戏?”
    那守卫一听“姬妽”二字,兜面又被砸下来一块硬质铜牌,这铜牌上有个“姬”字,着实大大地愣了一下,其它守卫也面色变了变,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那吓得够呛的守卫腿软腿颤地爬起来,先向姬妽鞠躬了一下,然后朝后面吼道:“是姬妽,快开门,放,放。”
    “姬大班,您,您请,薛公正在等您……”
    薛公便是孟尝君,这话算是恭维了,毕竟以孟尝君的身份等一个歌姬是不可能的,哪怕她与一般奚女不同,但本质上亦无不同。
    姬妽身上披着厚实的斗篷,脸上戴着面巾,全身都遮得严实,唯有一双眼睛露出,这双眼睛沉静时如湖,但怒时却能拍出万千怒涛,令人不敢直视。
    她朝马下之人冷哼一声,便一扬臂,行驶于队伍前端,领着车队浩浩荡荡入城。
    接下来便轮到商队队伍,他们怎么进城陈白起没看,左右他们是孟尝君的人,总是有办法进来的。
    其实,姬妽看起来在孟尝君那里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但是在在年代歌姬的地位太低了,哪怕是孟尝君跟前之人,在这些兵将的眼里也并不存在着多少敬畏,若方才不是姬妽强行出面,并搬出孟尝君给她的那块特殊通行符,他们便是可以当众明目张胆地侮辱那些车内奚女的。
    他们并不是怕姬妽,而是忌惮耽误了孟尝君的玩乐时间。
    入城后,陈白起便不再擅自打开窗户朝外看了,她心中多少有些领悟如今这个身份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待遇,她最好以不露面、少惹事为标准。
    她也不再好奇这漕城究竟是何模样,只等系统将漕城的区域地图下载下来,再时候再研究。
    就在她准备修身养性时,却听到窗边越来越近的清脆马蹄声,却是姬妽掉转马头又回到陈白起的车厢旁,她道:“方才的……你都看见了?”
    陈白起沉默了一下,便道:“看见了。”
    姬妽低下眼:“呵,贵女想来生来便是那高贵体面之人,遇之人莫不是对你战战兢,便是礼遇有见,怕是从没遇上过一群如此不懂礼仪令人发指低俗的贱民吧。”
    陈白起相信她这一次并没有听错,姬妽的话中的确时常会带着一种种族歧视,关于贵族与平民的。
    陈白起对于这种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的话,直接选择忽略。
    姬妽又道:“可你是否知晓,这孟尝君身边可尽是这类小人,他们出身卑微,满手泥腥子味儿,心如毒蛇,毫无怜悯之心。至少孟尝君生来便是一国公子,与他们相比自是天壤之别……你若讨不了孟尝君的欢心,那便只能去讨这些小人的欢心了。”
    陈白起霎时便明白了姬妽这番话的意思了,这是在敲打她呢。
    若她此番献舞不尽心尽力讨好孟尝君,便或许最终便只能沦落为与寻常奚女一般的下场,或者……还会更惨。
    只能说,姬妽的确有心机有城府,懂得玩弄人心与控制人的软肋,倘若她真是一名不识人家烟火落魄的贵女,受到这一幕的冲击与她语言上的威吓,或许真的只能委曲求全,死心踏地当她的侩子手,可惜……
    她不是,并且她的存在远比姬妽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
    入城后一路前行,但在某个岔路口处却与樾麓队伍不再是同路了,他们是由孟尝君的亲信客卿亲自接待直入前厅,而她们这些类似奴仆之女则是被接待的仆伇安排在了一个安静冷清的偏苑内。
    彼时,孟尝君则于大厅内招待各路豪绅子弟与樾麓弟子入宴,而她们则需一个地方准备一下,一会上去宴会上表演。
    朗洁而明亮的一间房内,门窗大开,内里铺的是旧式的那种整张蔺草,廊外则是霜冻银菊灿净。
    陈白起披着一件一式灰长斗篷,整个人像入定了一般跪坐在草席上,斗蓬散开披铺于她四周,房内再无其它人,唯有姬妽于一旁。
    此时姬妽早已换了一身装束,她梳了一个凌云髻,头发顺其自然地垂下,只是在发尾处束上,再垂于脑后,穿了一身袍服,垂地,衣襟盘旋而下,今日她并不献舞,因此打扮上来看,少了几分艳丽妩媚,多了几分端庄大气。
    她末穿鞋,只穿袜,走近跪坐的陈白起面前,居高地看着她头顶半晌,突然伸手托住她下巴,将她低垂的脸抬起,那一刻,斗篷的帽檐滑落,乌发玉肤,明眸皓齿……
    姬妽的目光一下便定住了,就像再也挪不开眼睛一样。
    “明明不起妆时分明是一张天下最干净、最无辜的脸……”
    陈白起面无表情,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
    姬妽眯了眯眼,突然俯下身子,将脸凑近她的唇,盯着那闭阖的柔嫩的唇,此番涂沫上了红脂,那素来寡淡清新的面容,就像被施了蛊术一样,一下便多了几分妖冶之色。
    姬妽忍不住抵近,两人一下便呼吸交错。
    “很香……”
    陈白起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几分奇异与狐疑之色。
    ……她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姬妽真的敢亲上来,虽然只是在她的唇上一触即退,甚至连温度都不曾感受到,但陈白起还是着实大大地呆住了。
    “很软……”姬妽半闭着眼,陶醉地呢喃了一声。
    “只是可惜……”姬妽蓦地睁开眼,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狠厉了,有一种穷图末路的狰狞之色,但却不知为何,一对上陈白起愕然的目光,她又将其快速收敛起来,片刻后,恢复成一片波澜不惊,就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一定不要失败!”姬妽放开了对她的脸的钳制,直接抛下这一句话,便直起身来,掉头欲走。
    “我想……真的姬妽一定不会有你此刻这种眼神吧。”一直静默的陈白起突然说话了。
    她盯着姬妽的背影,表情镇定得好似刚才没有被人轻薄了一样。
    方才看她的分明是一双属于男人的眼睛,充满侵略性与野心。
    姬妽顿住了,却没有转身,他似笑了一下。
    “真的姬妽,会在一开始发现你的时候,便杀了你。”
    说完,不顾陈白起有什么反应,“姬妽”便离开了。
    而陈白起则沉下眼,回味着她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
    一开始,她所“认识”的姬妽是一个眉目线条与轮廓虽然柔和,可一双眼睛底下,却透着一种莫测的沉和稳,像是已经经历过了一些事情,带着一种红尘看破的感觉。
    无疑,这个“姬妽”的扮演是成功的。
    但随着与她的日渐接触,她却发现一开始所见的“姬妽”或许只是一种错觉,属于刺客盟的“姬妽”眼底却是藏着刀子,并且刀子上抹着最致命的毒。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真正的“姬妽”,真正的姬妽待在愚园已经很久了,如孟尝君与他的客卿不可能半分不察端倪。
    所以她猜测,真正的“姬妽”或许早就死了,也有可能只是被抓了,但以陈白起对刺客盟的认识,真的姬妽恐怕已经死了。
    而这个姬妽是易容的刺客盟杀手。
    叮——
    系统:漕城区域地图下载完成,请人物接下来选择战营联盟,刺客盟/孟尝君?
    陈白起收到系统的讯息有些意外。
    系统竟还要她事先选择好战营?
    其实关于站哪一边,她心中早有打算,目前为止,她并不打算改投阵营。
    陈白起很快做出选择:“孟尝君。”
    系统:人物是否确定选择阵营“孟尝君”?
    陈白起:确定。
    系统:人物已成功选择了“孟尝君”阵营,请人物稍待片刻,人物与孟尝君绑定中……
    系统:……绑定中……
    绑定?
    陈白起怔了一下。
    系统:人物与孟尝君绑定成功。
    咦?等什么?为什么她跟孟尝君莫名就给绑定在一起了?
    系统:舞姬任务(一),请人物在接下来36个时辰(即3日)内,贴身尽力保护孟尝君的性命无恙,接受/拒绝?
    发布舞姬任务了?
    陈白起回过神来,决定暂时先抛开“绑定”这个问题,查看系统发布的任务。
    舞姬任务(一)
    任务目标:身为知道重大阴谋的舞姬,有义务保护阵营主将孟尝君存活,避免背后敌人刺杀成功,请人物在将下来36个时辰(即3日)内,贴身尽力保护孟尝君的性命无恙。
    任务奖励:经验值50000,巫医技能秘籍x1,绿色幸运抽奖券x1
    任务惩罚:由于人物选择了“孟尝君”阵营联盟,倘若阵营主将被刺杀成功,人物将面临相应严厉的惩罚(S级别惩罚类目)。
    失败了竟是S级别的惩罚力度?!
    之前因看到有“巫医技能秘籍”一项奖励惊喜莫名的陈白起脸有些绿了。
    陈白起看了任务详细,顿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次的任务惩罚力度与奖励力度都一样大啊,可对于这种难题选择,她历来都纠结不了多久。
    富贵险中求,她只有迎难而上,她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在这三天内将孟尝君妥妥地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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