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逐渐消失,黑夜来临之际,陈白起终于登至一千二百阶,而下面守了一天,跟着她一块儿数阶的人则在私底下讨论得更为激烈了。
    “她、她不过用了半日便连闯了三关?!”一人惊叹啧舌道。
    “此子,天赋异禀,着实令人不可思议啊。”
    有人感叹道:“我如今尤记得十二年前,一位墨家弟子用了三日方登上墨顶,再之后的弟子便没有那般出彩,大多为五日、六日的,然……然这叫陈焕仙的少年却不过用了半日,便如行云流水般登至了一千二百阶啊!”
    “妙哉妙哉,且不知墨辨诸老究是从何方挖掘来的神人啊。”
    “说起这个少年,我却听了一则传闻,说是这少年欠了半目神算他们的人情,这不,便这样将人半哄半骗给拉过来顶鼎了。”
    “……不会吧?”昌仁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慧明智了?
    “我瞧墨辨这次倒如有神助,时来运转,怕是有翻身的希望了。”
    这里面大多数人持观离态度,有看好的,自然也有不太看好的。
    “你们可别忘了还有最后的二百阶机关,她可不懂武功,想要躲开这些防不胜防的机关,我看只怕不易。”
    “这倒是,文关易过,武关却是老墨的短项啊。”
    ——
    “梁公,不是说四情阵乃最困惑人心的阵法吗?这陈焕仙为何能如此轻易便闯了三关?”七部之一的枭部首领不解地问道。
    枭部首领面戴漆黑的鹰隼面罩,胸前穿戴了一件轻薄铁甲紧裹其精壮雄昂的身躯,身后披着一张宽大的黑色披风。
    梁公一双老沉的双眼如枯井一般无纹,他道:“能破情阵者,莫不以意志坚韧者,看来生与死、悲与恨她而言,不过只是一场经世历练,这样的人,若为对手的确可怕。眼下只剩这喜一关,且看是否能让她深陷其中。”
    “此子倒是可造之材,只可惜却先入了墨辨阵营。”枭部首领闻言颇感遗憾道。
    雌女撩起了帷帽前的白纱一角,抬眸望向高台之上远如墨点移动的身影。
    “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策反的,倘若这一次钜子令她拿不下来,我看她也是没脸再继续待在墨辨的。”
    梁公却高傲地嗤声:“难不成他墨辨不要的人,我墨侠便要收下?”
    雌女闻言,颇感无奈地睇了一眼他。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啊……
    上方风云台十方石碑旁,燕丹也一直在关注着墨台上的“陈焕仙”,他与妙月道:“妙月,你与姬大哥会输给这小子倒也不算冤枉啊,你瞧这小子的确不是一般人,咱们将墨台的三阵提高成了四情阵,可他却面不改色,选择独自一人闯关。”
    “燕哥哥,之前她在天峰山爬山时曾出手救过我们一次,可后来我们也在最后一题中倾力襄助过她,因此我们彼此算是两不相欠了,他的事已与我等无关。”妙月虽与燕丹对话,但眼神却一直看着前方如同一块无暇墨玉一般的姬韫。
    燕丹见此,眸色一黯,他自嘲地一笑。
    他哪里不知道妙月是借与他讲话告诉姬韫,此事他们已算两清,以后便不必再有私下牵扯,她想让姬韫与那“陈焕仙”之间断得干干净净,省得以后夹在墨辨与墨侠双方之间左右为难。
    然而姬韫却没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他面上沉静似水,然脑中却一直萦绕着白日“陈焕仙”登墨台时与他比的那个手势。
    为何她会懂得这个手势,是随意比划的……还是她从何处学来的?
    ——
    当陈白起登上一千六百台阶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月淡星稀,但墨台上却并不黑暗,因为墨台的石梯两旁砌了一个四方陷角,那处自阵起便会于黑夜中燃起煌煌火光,一千八百台阶一同亮起,远远望去仿佛极光铺下的登天升仙之梯。
    据闻这火油是用深海鲛鱼提炼出来的,而用这种火油的火可燃历千年不灭。
    那幽亦火光被夜风呼扇得左右晃动,映在她脸上时斑驳陆离,她此时正站在“喜”阵静静思索着。
    她想喜一般意义上代表着开心与喜悦,当然也有代表着有庆贺之事,而常有的喜事有升官发财、娶妻嫁人、生子乔迁等等……
    而其中最出名的“喜”便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不过这四个好像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心中的喜……老实说她其实也挺迷茫的,令她困于“喜”阵中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闭上眼睛迈步入阵……这时,带着花香青草的风伴随一阵铿锵有力的优美歌声传来:“愿你我有明珠一颗,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陈白起脑袋蓦地一震,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被人从脑袋里抽走了,她原本清晰的神智霎时一片空白……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堆庞大的人之中,只是虽然到处都是人,但意外的是周围却是鸦雀无声。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当她脑中的疑问一闪而过,便自带记忆生成,她“想”起来了,今日是登基大典,一众皇族与世家门阀族长正在太和殿中观礼,而文武百官则在殿外广场跪拜。
    而显然,她跪在广场中,是这文武百官之中的其中一人,不过她的位置却是靠正前,想来官职应当很大。
    登基大典刚进行不久,天空还未褪尽灰蒙,太阳方方升起一线天。
    但没等多久,从朱漆铜钉大门后,太和殿中一身黄色衮服的新帝威武霸气步出,他行走时衮冕上的珠串会随着他的呼吸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五官在珠帘后隐约难辨。
    新帝在一众侍卫与内侍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步上了祭天高台之处,他面上珠串垂落,睥睨视下,身后是一群跪拜的皇族门阀,身前则接受着一众文武百官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跪倒在地的众人同时高呼起来,一众大臣、士族与官兵都不约而同的一排排跪倒下来,口中高呼着“万岁”,太和殿前的广场设计时本就有回音的效果,因此上万人的呼喊声被增幅如同地动山摇般震撼。
    而陈白起则在众人之中懵然失神。
    等等,现在是何年何月了?她怎么感觉有一种一觉睡来便物是人非之感?
    吾皇?
    她记得春秋战国时期好像并没有“皇帝”这个称谓吧,这个时候只有王,却还没有皇帝一称,天子就是王,是九州的最高统治者。
    她学过的历史书上记载结束了战国的便是秦国,所以在她的世界是秦国最终统一了天下。
    而秦始皇认为自己“德比三皇,功高五帝”,因此便自称为皇帝,再之后才有了朕自称。
    虽说这个春秋战国并非她原来的世界,乃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存在,可系统讲过大抵进程是相同的,既然眼前有这个登基称帝的人……之前分裂的九州只怕已经统一了。
    登基大典啊……那么上面这个登基为帝的人……是谁?
    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再加上人员众多,令陈白起一时也看不清楚是谁。
    莫不成,依旧是秦国?
    新帝居高临下,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后,方开口道:“朕今日正式登基为帝,坐拥九州江山万里川河,却欲将此喜悦之情共享于一人,这些年来,她为朕的股肱之臣,一直赞予重用,虽满朝文武皆贤,唯她朕绝不可缺,她便是朕之相国——陈焕仙。”
    陈白起闻言,瞳仁微窒,她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适应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咦?她……她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了?
    随着新帝的发言,一股强大的威压隐隐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如同扔入水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浪,那股强大而充满威仪的压力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却见众官都立即惶恐地趴退至两侧,如放了定海珠的海面一个分流成两股,独流出干涸河床上的“陈焕仙”一人。
    如此显眼,如此万众瞩目。
    陈白起怔忡地抬头,却见的祭台上的新帝朝她伸出了一只手,逆光下的穿着龙袍的天下朝向她召迎,示意她走到他的身边去。
    这时候,陈白起脑中又自动浮现了许多“过往”的记忆。
    有她与新帝共同浴血奋战的过去,也有他们在险境中艰难扶持的过去,也有他们共同欢笑庆贺的过去……这其中既有痛苦与悲伤,也有开心与快乐的过去……
    这些过往记忆十分重要,一下便将陈白起先前空白的记忆填满了,只是新帝的脸却一直处于模糊不清。
    拥有了“记记”的陈白起不再觉得茫然与突然了,相反,她已经完全融入了此情此景,她觉得此刻自己心潮澎湃,如同历经了苍桑风云终可得偿所愿,这种喜悦与激动之情冲击着她的脑袋,令她难辨现实与虚假。
    她朝着新帝方向跪地,双手交合,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稽礼,方拢袖站了起来,她此刻穿着一身红色纹章朝服,头戴高山冠,佩绶,腰挺笔直,一步一步地朝着新帝走去。
    她行之一路,百官退避,众将矮首,风刮起广场上的大纛旗猎猎作响,像一首欢快鼓舞的高亢歌曲一般在迎接她。
    离得越近,她便越能清晰地看清楚新帝的体型面貌,她定睛一看,便认出他来了……是孟尝君!
    对啊,她想起来了,她与孟尝君早已完成了最后一步的麒麟择主任务,她一直辅助的主公便是孟尝君!
    孟尝君这些年在她的苦心劝诫下,早已是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深得子民的爱戴与拥护的王君,他便是那收服了九州诸侯国,平定了天下纷争登基为帝的人。
    新帝一直等着她,她步上祭天台时,便握住了他伸来的手,孟尝君勾唇一笑,一扯将她将拉至身侧的位置。
    “焕仙,寡人信守了承诺将这江山共享于你,你可喜悦?”孟尝君张臂一扬,声朗于四方,声震聩耳。
    陈白起喜悦吗?
    她想她自然是喜悦的,她感觉她一直以来最辛勤最艰苦种植下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了,她嗅到了花香,亦尝到了甘甜。
    陈白起看着孟尝君脸上张扬似太阳般炽烈的笑容时,亦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与他一同并肩共看这锦绣山河,繁华盛世。
    他们终于制霸了战国,统一了九州,成为了天下霸主!
    只是在欢心满足之余,她心中有一角落会不时地感到疑惑。
    奇怪了……她既已完成了最终主线任务,成功辅助出了一个天下至尊,那为何系统还没通知她“制霸战国”的任务完成,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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