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么人?”黑衣人,也就是被拆穿了真实身份的周世子,他目光探究又暗晦地盯着她。
    若说一开始他对陈白起的存在是一种不知者无罪的轻漫观察态度,那如今却是风急雨骤了起来,紧弦绷直那一刻,却有着无形的杀伤力在积蓄蔓延。
    全因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也道出了不该道破的话。
    他可以在局势有了转变,失了最佳时机时暂时放弃猎杀魏王紫皇、相伯荀惑等人,但前提是他的身份与暗处的真正布局没有暴露。
    人所有的有恃无恐皆来源于别人的看不透,若他的底牌被揭露于眼前,他又该如何维持他的优越感?
    然而陈白起却是全然无畏的。
    要说为什么呢,那自然是因为她自信他打不过她。
    她终于看到他变脸了,这表示她成功戳到他的痛脚处,他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出现,想来所谋之事绝非普通,也不知道他一会儿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陈白起漫不经心地想着。
    她道:“你的身份可是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才猜出的,如今周世子这般轻易问出口,难不成指望我也轻易地告诉于你?”
    她这语调并没有什么刻意的挑衅,但光凭内容那就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嚣张。
    周世子心中牙痒痒地想,这小姑子说话时的声音听着挺软,偏生这性子硬得紧,禁不住让人想拿刀砍上一砍,看能不能折折她的硬气。
    周世子胸腔起伏了一下,他隔空点穴将气血上涌、正准备冲上来朝陈白起大放厥词的禾真上人定住。
    禾真上人听不得陈白起在主上面前如此无度放肆,哪怕她自知并非她对手,仍旧气冲怒言而出,然而她却不懂,为何主上却要拦下她。
    她湿红着眼,一脸失神懵然地盯着周世子,眼中呼之而出的询问如此明显。
    周世子没有理会她,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陈白起身上,他看不见她的脸,但那一双令他觉得生机勃勃的眼睛却璨然如桃花弥漫山间,三月春,四月红,妖红过眼是一片繁荣烂漫。
    他猜,她定姿色不俗。
    当然,起初他想,哪怕她当真其貌不扬,但仅凭这一双酷似的眸子,他也不免对她容忍了几分,但如今,他却不确定了。
    只是,关于她的来历……
    他倒是有了思路,很快便语气平淡而幽诡道:“当年周国发生的事情早被禁口,能知情的人所剩无几,除了一些经事人,而你先前能破巫族的千瞳术,你若不是巫族的人,只怕也与南诏国那边有关系吧。”
    这是应她的话,他对她来历的猜测。
    陈白起倒是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猜不到这些事,她故作沉默了一下,像是被猜中真相而一时哑口无言的状态,而周世子一直看着她,眉毛一挑,跟一直蛰伏的猎人终于看到跌入陷阱的猎物一般,他先前严肃萧杀的神色一改,嘴角含笑,正打算继续开口,却听到她意味婉转道:“你猜?”
    你猜?
    这两字一下打断了周世子脸上的满意表情与正欲出口的得意话语,他仿佛就像是被她牵扯的木偶,在方才短短的时间交锋之中,丧失了自我,沦为她的言语傀儡。
    迎着她的视线,周世子无法通过那一张面谱看清楚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却能猜出她应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安然模样。
    周世子终于有些怒了,他这一刻的神色有一种平静的危险。
    上位者的情绪总是不容外人轻易窥视的,他们喜怒无常,偏生又喜欢不露声色,以一种潜收怒张的气势来震压四周。
    “我猜,你不会想知道激怒我后会有什么后果的。”
    陈白起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曾见识过太多当权者喜怒之上的威压与霸气,她自不会在周世子这里露怯。
    但她这人并不是一个激奋主义者,她转念一想,倒也觉得不必与他之间闹得太僵,以对局的结果而言,她是拦路虎,而他是败走羊,她若还盛气凌人,倒还真容易逼狗跳墙。
    再者,此人在系统那里的主公推荐指数挺高,万一以后有缘他有机会成为她的下一任主公,她可不想因为眼下的意气之争败了最初好感。
    “其实我无意与周世子为敌。”她表明立场,态度也一下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她并不在意展示表面上的恭敬:“世子与小女来处倒是有些缘故不假,只是小女与禾真上人确有私仇未报,着实无法这般轻易放手。”
    莫非,她的来历当真与南诏国有关?
    周世子审视着她。
    忽地,他想起一事,来自于南诏国金边封柬的一封信函,上面是白马子啻亲笔所书,托他在中原之势力,代他寻一人。
    他神色微凝,暗忖。
    不会这般巧吧……
    “你非要杀她不可?”
    陈白起不知为何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对,他在想什么?
    “倒也不是。”她眸含莹光,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有商量余地一般道:“倘若她能将殒命的解药双手奉上,我倒是可以不追究她险些害我命丧禁地,又意图下药窃我未婚夫,令他杀我之事。”
    禾真上人在一旁瞠大眼睛,怒目瞪视她,却有口难言。
    周世子忽然有些看不透她的意图:“你明知她并无解药,这便是非杀不可了。”
    陈白起讶道:“当初不是她在外自称有殒命解药的吗?”
    她看着禾真上人眼神一寸一寸地凉下。
    “难不成,她是在骗我?”
    “殒命之毒,世间罕有,不会如此恰巧你身边亦有人中此毒吧,想来,你这解药是为了楚沧月所求?”周世子想着她的身份,道:“你与楚沧月是何关系?”
    陈白起半真半假道:“我欠他一份人情,我应允过他替他讨回殒命的解药,如今你们让我言而无信,若不拿她当作交待,我只怕无颜再见他。”
    周世子也不在意她话中真假,他道:“禾真一心投靠于我,对我忠心不二,若我就这样将她交出,至此我底下的人都该如何想呢。”
    陈白起闻言脸色一改,倒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那就不必谈了。”
    改刺探的东西都刺探得差不多了,更多的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她也不必与他再斡旋。
    这时,禾真上人找准了空隙,便从袖中抓出一把东西攥紧在手中,她飞快越过周世子,朝着陈白起的方向便用力投掷过去。
    陈白起倒没有对她放松过,一见她动作,心中便分析起她手中之物为何,她下意识拂袖而过,急风将它们挡滞了一下,却在半空中轰地一下炸开一股淡紫色浓烟。
    “蚀骨?”周世子认出,猛地一下看向禾真上人。
    却见她冷着脸,眼神死死地盯着陈白起的方向一眼不眨,好像不想错过她下一秒便会被毒烟蚀腐了皮肤,溃烂成一团血水。
    然而,禾真上人注定是要失望的,陈白起是见识过禾真上人的毒烟,只要它被局限在一定范围内,便造不成什么大威胁,她俯身一掌拍地,当场尘飞土扬,她再运劲气一推,毒烟四散,眼前景物再次一片清明。
    禾真上人暗吸一口气,脸色遽变,她没见过真有人一力降十会,当场心跳得紧,她觉得哪怕有主上在身边都没有了安全感。
    “你怕什么,如果方才你再靠近一些,直接将毒抛洒在我身上,我只怕也没有机会再与你这样讲话了。”
    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禾真上人呼吸急促觉得快要窒息了,而这时周世子手中的飞笛横挡,陈白起伸手一抓,却觉那支本该玉体冰凉的笛身却十分烫手,她眉头一颦,当场松开。
    在它掉落之际,周世子伸手一探,却见笛子安稳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陈白起看向手心,并没有任何痕迹,但方才触碰时那灼烫的感觉却不假,也不知是何缘故。
    周世子道:“我虽杀不了你,可你也无法轻易从我手中将人带走。”
    陈白起垂下手,道:“你杀不了我不假,但后一句却不一定了。”
    她再度出手,这一次她速度极快,为截拦下她,周世子也必须全力以赴,他截下她的手,她又伸腿,他扯开禾真上人,却又被她翻身而过,她就像一只手脚灵活攀爬的猴子,防不胜防。
    眼见她就要抓到禾真上人……
    “等等!”
    周世子忽然出声喝道。
    陈白起被他攥住了一只手臂,她抬眼看他:“你阻止不了我的。”
    她或许从他哪儿抢人会比较麻烦,但若是杀人却是千百种手段可用。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周世子气结。
    若非顾及她可能是他要寻之人,再加上她身手了得,他不一定能解决得了,他真想杀了她直截了当。
    禾真上人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是以她目前还不能死。
    于是,他直接解开了禾真上人的哑穴。
    陈白起停了下来,打算看他想做什么。
    周世子问道:“殒命的解药你当真没有?”
    禾真上人本惊慌不定,听了他的问话,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没有,但药方我已给了她,若是找到一个医术高明之人推衍一番,或许……或许可以。”
    陈白起闻言,仔细观察她神色,见她不似在说假话,便道:“殒命当真是死地族人研制出来的?”
    倘若是,为何他们会没有解药丹方,只有毒方。
    禾真上人怕她再不依不饶,便一口气全数道出:“……死地族只有我给你的那一份毒药方,殒命之毒也是从中所写炼制,至于解药方我在族地从不曾见过,想来要不是丢失了,便是殒命根本没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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