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学士脑壳疼,感觉自己这个大学士就是个假的。
    自从老一代议礼派消退后,朝中都知道,他夏言就是势力最大的那个了。
    别人当大佬,在势力内部不说一呼百应,那也是一言九鼎。
    例如性格强势如霍韬,当年对首辅张孚敬也是尊敬有加,至少不会公开唱反调,
    怎么轮到自己当大佬了,连个势力外围的从五品侍读学士都压不住?
    而且严嵩不打招呼擅自行动,是不是也是对自己的实力不信任了?
    跟随夏大学士的中书舍人站在东朝房门口,毕恭毕敬的请示:“阁老还有何吩咐?”
    夏师傅中气十足的喝道:“你去大理寺,把秦德威他爹请来!”
    虽然秦德威没吃过多少他夏言的资源,所以腰板很硬。
    但秦德威他爹从当聊城知县、到升辽东巡按、再到超升大理寺丞,都是他夏言直接办的!
    拿不住秦德威,还能拿不住秦德威他爹吗!这就是夏大学士的底气!
    中书舍人领命而去,走到半路才想起来,秦德威他爹叫什么名字来着?
    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到了大理寺一问就知道是谁了。
    嘉靖十六年的朝堂实在没有什么大事,当前热度最高的一个话题,居然是议论要不要征伐安南。
    简单说就是,安南权臣莫登庸谋逆篡位,自立绝贡十几年,前王室黎氏向大明朝廷求救。
    然后朝廷从去年年底就开始议论,打不打安南,有人主战有人主和。。
    秦德威印象里,就这破事持续讨论了一整年,由此可见嘉靖十六年的朝廷是多么枯燥无聊。
    所以当礼部尚书严嵩自降身段折节秦府,然后秦学士被夏大学士教训,随后秦学士一怒飞踢朝房门的事情传开后,热度顺利的超过了议论征安南。
    万里之外蕞尔小邦权臣篡位的事情,哪有我大明朝堂明星的八卦新鲜热闹。
    秦学士作为一个明星翰林,确实也太跋扈了。
    拿捏着别人儿子,强逼着礼部尚书低头,还不肯退让。
    说真的,当年那霍韬靠大礼议出头时,才三十多不到四十,算是很年轻气盛的了,在朝中也是以跋扈好斗闻名。
    但与秦学士比较过后,很多朝中老人就感到,当年的霍韬简直就是个乖宝宝啊。
    当晚在严府,有几个客人到访,都是江西籍官员,为首的是刑部右侍郎朱廷声。
    这位朱侍郎乃是弘治十二年的进士(就是唐伯虎舞弊案那一科),比严嵩早了六年, 比夏言早十八年。
    所以朱廷声朱侍郎称得上江西官员里的老前辈老大哥, 虽然只有三品, 但辈分很高。
    这次朱侍郎过来,也是受了夏言的委托,前来安抚严嵩的。夏师傅地位太大, 不方便直接来找严嵩。
    寒暄几句后,朱侍郎就主动开口说:“介溪啊, 你何苦自降身段, 与那秦德威一般见识!”
    严嵩苦笑几声:“犬子莽撞, 我焉能眼睁睁看着犬子被发至广东?所以不得不亲自出面转圜。
    只是没想到,就算我主动拜访了秦德威, 仍然无用。
    罢了罢了,就当作是对犬子的磨练。常言道人不磨难成才,犬子还能年轻, 有改过的机会。”
    旁边就有别人愤愤不平的说:“平心而论, 那秦德威实在太狂妄跋扈!
    介溪兄堂堂一个礼部尚书, 亲自到秦府求情, 他却仍然不依不饶,欺人太甚!”
    众人一起附和:“是这个理!”
    在旁边侍候的严世蕃说:“其实本来是儿子与秦德威之间的事情, 父亲真不必亲自下场,与秦德威纠缠。”
    这句话,严世蕃至少有一半是真心的, 他一直不赞同父亲与秦德威面对面。
    严嵩冷哼一声:“若非是你这不孝子惹祸,我何必舍出去这张脸!”
    朱侍郎打圆场道:“堂堂礼部尚书之子, 若被随便打发,那介溪老弟也是颜面无光。
    但介溪老弟确实也该自重身份, 贵为礼部尚书,何苦尊卑颠倒的去秦府!”
    严嵩严尚书长叹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 等到明晚,我再去一次秦府。”
    众人纷纷劝阻道:“介溪不可!”
    这时候,有个仆役匆匆走进来,禀报说:“据秦府大门外的眼线回报,说刑部尚书王廷相去了秦府!
    但此后王廷相怒气冲冲的独自出来,秦德威很失礼的没有送行,貌似是话不投机!”
    听到这个消息, 屋内陷入了沉寂,众人齐齐琢磨其中意味。
    莫非王廷相也是去“说情”的,然后被秦德威强硬的拒了?
    如果这样的话,秦德威真的是狂到没边了。
    王廷相与严嵩一样, 也是位列前十的文臣,还兼着京营总督,地位非比寻常。
    先是扫了严嵩的面子,今晚又扫了王廷相的面子,你秦德威究竟有多跋扈?
    众人又说了半天话,看看夜深了,正要散去时,那仆役又进来禀报了。
    “刚才户部尚书王以旂也去了秦府!一刻钟后,王以旂神色不悦的出来了,还是不见秦德威送出,应该也是话不投机!”
    众人不禁又是哗然,户部是六部中公认的第二,地位还在礼部和刑部之上!
    你秦德威跋扈得很可以啊,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的面子还不够你扫的,连户部尚书的面子也同样扫?
    一个年轻人连扫三个尚书面子,六部里的一半!大学士也不能这么干!写话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等等,想到这里时,众人总觉有哪里不对劲。
    都是混迹京师的官僚,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虽然一时想不透彻,但已经本能的觉察到有问题。
    “哗啦”一声响,忽然有人抓起了茶盅,狠狠掼在地板上。
    众人抬眼看去,原来是主人家严尚书的儿子严世蕃。
    再看主人家严尚书,此时也脸色铁青。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严世蕃狂怒的叫道。
    他仿佛看到秦德威正站在面前,疯狂的对他们父子两人开嘲讽!
    ——别以为一个礼部尚书主动拜访我秦德威,就是委屈了自己!
    ——什么自降身段,折节自辱,不存在的!
    ——只要我秦德威想,再叫两个尚书过来都不成问题!
    ——你们礼部尚书在秦府,又能有多大排面?
    ——谁规定了我秦德威必须给礼部尚书面子?
    ——别自作多情了!
    众人看看严尚书,再看看严世蕃,便想起最近重新流行的一句话:天生欠打,五行缺揍。
    果真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名号。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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