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看向他,眼里写满了上百万个问题。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地看着我。
    “卡莱尔生于伦敦,他确信是在在十七世纪四十年代。那时候时间的计算还不太精确,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那时还在克伦威尔的统治之下。”
    我一边听着,一边绷住脸,我知道他在仔细查看着我。如果我不试图去相信他所说的话的话,这样做会更容易些。
    “他是一个圣公会牧师的独生子。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就死于难产了。他的父亲是个偏执的男人。当新教徒开始掌权时,他狂热地开始了对罗马天主教和其他宗教的迫害。他同样极其坚定地相信着存在着邪恶的事物。他领导了大规模的猎杀行动,狩猎女巫,狼人……还有吸血鬼。”一听到这个词,我立刻僵住了。我知道他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烧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当然,他找到的真正的那些生物并不那么容易捕捉。”
    “当那个牧师日益老去的时候,他让他顺从的儿子接替了搜捕的领导者的位置。起初卡莱尔的表现很让人失望。他不能很快地提出指控,不能在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魔鬼的地方看到魔鬼。但他很固执,而且比他的父亲还要聪明。他确实找到了一个由一群真正的吸血鬼组成的巫会,他们隐藏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只在晚上才出来狩猎。在那些日子里,在怪物还不仅仅是神话与传说的时候,这是许多吸血鬼生活的方式。”
    “人们聚集起来,当然,拿着他们的干草叉和火把”——他短促的笑声变得阴暗起来——“等在了卡莱尔看到怪物出没的街道上。最终,一个吸血鬼出现了。”
    他的声音非常低,我紧张地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他一定很古老了,而且因为饥饿而有些虚弱。当他看见这群暴动的民众时,卡莱尔听到他向别的几个喊着拉丁语。他跑过街道,而卡莱尔——他才二十三岁,跑得非常快——领着人们追踪着他。那个生物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他们的,但卡莱尔认为他太饿了,所以他转过来攻击人们。他首先扑向了卡莱尔,但别的人正紧跟在后头,所以他转身自卫。他杀了两个人,带着第三个离开了,把流着血的卡莱尔留在了街道上。”
    他停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在编辑某些部分,不让我知道。
    “卡莱尔知道他父亲会做什么。尸体都会被烧掉——任何被怪物感染过的东西都要被毁掉。卡莱尔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人们追随着那个魔鬼和他的受害者时,他爬着离开了那个小巷。他躲进了一个地窖,把自己埋在了一堆腐烂的马铃薯里过了三天。这实在是个奇迹,他居然能够保持安静,而不被发现。”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泄露了什么,但他忽然打住了话头。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我很好。”我向他保证道。虽然我踌躇着咬住了唇,他一定看到我眼中熊熊燃烧着的好奇心。
    他笑了起来:“我希望你只有一点点问题要问我。”
    “一点点。”
    他笑得更开了,露出明亮的皓齿。他开始折返回去,重又穿过走廊,一路牵着我的手。“那么,来吧,”他鼓励道。“我会向你展示的。”
    第十六章 卡莱尔
    他把我带回了那个他指点过的房间,卡莱尔的办公室。他只在房门外停顿了一瞬。
    “进来。”卡莱尔的声音邀请道。
    爱德华打开了门。这是一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朝西的长窗的屋子。墙面上也镶嵌着木嵌板,是一种颜色更深的木头——能看见的墙面都是这样的。而大部分的墙面都被高耸过我头顶的书架挡住了。这里面的藏书甚至比我在外头见到的一座图书馆的书还要多。
    卡莱尔坐在一张巨大的桃心木书桌后,坐在一张皮椅上。他正把一张书签放进他手里的一册厚厚的书里。这间屋子是我想象过的一个大学校长的办公室的样子——只不过卡莱尔太年轻了,和这里不太相称。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蔼地问道。
    “我想向贝拉展示一些我们的历史,”爱德华说道。“嗯,事实上,是你的历史。”
    “我们并非有意要打扰您的。”我道歉道。
    “没关系。你们打算从哪段听起?”
    “御夫座。”(The Waggoner,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也许是得名于那面犹如星辰密布的墙壁。。。)爱德华答道,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让我转过身去面向我们刚刚走进来的那个门。每次他触碰我的时候,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接触,我的心都会作出清晰可闻的反应。更何况还有卡莱尔在旁边,这就更令人尴尬了。
    现在我们正对着的这面墙和别的墙都不一样。这面墙上没有书架,却挂满了各种尺寸的镶着相框的照片。有些是模糊生硬的彩色照片,另一些则是黯淡的黑白照片。我试图找出某种逻辑,某个这些收藏品所共有的主题,但在我匆忙的审视中,我没有任何发现。
    爱德华把我拉到了最左边,让我站到了一张装裱在一个简朴的木框里的小小的方形油画前。这幅油画在众多尺寸更大,颜色更鲜亮的油画里并不显眼,它是用各种色调的深褐色画成的。它描绘了一个微缩的城市,那里到处是陡峭的斜屋顶,散落在各处的几座高塔露出窄窄的塔尖。一条宽广的河流填满了远景,河上横跨着一座桥梁,桥上布满了看上去像是小巧的教堂的建筑。
    “十七世纪五十年代的伦敦。”爱德华说道。
    “我年少时的伦敦。”卡莱尔补充道,他站在离我们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我畏缩了一下,我根本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爱德华紧握住我的手。
    “你愿意讲这个故事吗?”爱德华问道。我稍微转过头,想看看卡莱尔的反应。
    他对上了我的目光,笑了起来。“我很乐意。”他回答道。“但我确实有点赶时间。医院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斯诺医生请了一天病假。另外,你对这个故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他补充道,瞥了一眼爱德华。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难于理解的混合体——那位每天关心着镇上事务的医生正陷于关于他早年在十七世纪的伦敦的经历的讨论之中。
    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大声说话,也是件让人困扰的事。
    卡莱尔再次向我温和地一笑,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看着这张小小的关于卡莱尔的家乡的图画,看了许久。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最终问道,抬头看着爱德华,他正注视着我。“在他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以后?”
    他看回了那些油画上,而我看到了是什么样的图画吸引了他的兴趣。那是一张更大的风景画,用各种黯淡的秋色画成的——森林中的一片空荡荡的,晦暗的草地,远处是一座险峻的山峰。
    “当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以后,”爱德华安静地说道。“他十分厌恶这一点。他试图毁灭自己。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怎样?”我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大声地说出来的,但这些话在震惊中冲口而出。
    “他从很高的海拔上跳了下来。”爱德华告诉我,他的声音很冷淡。
    “他试图把自己溺死在海里……但他刚刚经历了新生,非常年轻,也非常强壮。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能够忍耐住……不进食……在他还是新手的时候。那时那种本能会更为强烈,几乎可以征服一切。但他是如此地厌恶自己,他的信念是如此地坚强,居然想要饿死自己。”
    “这可能吗?”我的声音很微弱。
    “不,没有多少方法能杀死我们。”
    我张开嘴想要提问,但在我出声以前他就说话了。
    “所以他非常的饥饿,而且最终虚弱起来。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流浪,他认识到自己的意志力也在变得薄弱。一连好几个月他在夜里游荡着,寻找着最孤寂的地方,嫌恶着自己。”
    “一天晚上,一群野鹿经过了他隐藏的地方。他因为饥渴而变得狂暴,于是不假思索地袭击了它们。他恢复了强壮,然后意识到他还有一个选择,可以不必变成他所惧怕的卑鄙的怪物。他的前生难道没有吃过鹿肉吗?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新的人生观形成了。他可以活下去,而不必成为一个魔鬼。他又找回了他自己。”
    “他开始更好地利用他的时间。他总是那么的聪明,充满了求知欲。现在他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他在夜间学习,在白天做计划。他游到了法国,然后——”
    “他游到法国?”
    “人们一直都能游过那道海峡,贝拉。”他耐心地提醒我。
    “我猜,这倒是真的。只是在这样的上下文里听到它实在是很有趣。继续。”
    “游泳对我们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每件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我死咬着不放。
    他在等待着,他的表情有些发笑。
    “我不会再打断你了,我保证。”
    他阴暗地轻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完他的话。“因为,就技术层面而言,我们不需要呼吸。”
    “你——”
    “不,不,你保证过的。”他大笑起来,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我的唇。“你想不想听故事了?”
    “你不能像这样忽然向我提起某件事,然后又不许我说话。”我在他的手指下喃喃低语着。
    他移开他的手,挪到我的颈窝上。我的心跳速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我依然坚持着。
    “你不需要呼吸?”我诘问道。
    “不,这毫无必要。只是一种习惯。”他耸耸肩。
    “你能走多远……如果不呼吸?”
    “我猜,不能确定。我不知道。这会有点不舒服——不能闻到味道。”
    “有点不舒服。”我随声附和着。
    我没太注意自己的表情,但这让他阴沉起来。他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的脸。沉默在延续着。他的五官凝固成了石像。
    “怎么了?”我低声说着,轻抚着他僵住的脸。
    他的脸在我的手下柔和起来,他叹息着:“我依然等着它发生。”
    “等着什么发生?”
    “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刻,我告诉你的某件事,或者你看到的某件事,将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然后你就会从我身旁逃开,尖叫着逃走。”他半笑着说道,但他的眼神依然很认真。“我不会阻止你。我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想让你安全些。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这两个愿望根本无法调和……”他打住了话头,看着我的脸,等待着。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我保证道。
    “我们等着瞧。”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我冲他皱起眉。“那么,继续——卡莱尔游到了法国。”
    他顿了顿,又回到了他的故事。他转过身去看向了另一幅画面——所有画里最色彩斑斓的一幅,装裱得最为华丽的,也是最巨大的。它紧挨着门挂着,是门的两倍宽。那幅油画里溢满了穿着波浪纹的学士服的欢快的人物,他们有的站在长柱周围,有的站在大理石的阳台上。我说不清这是否代表了某个希腊神话,或者这些漫步在云端之上的人物是否出自圣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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