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都到了这个时候,再对人横眉竖脸的,好像也不太应该。
    宋成岭便走了过去。
    穆萱萱给他让出了大半的被子,示意他坐过来。
    但宋成岭没管,直接一提裤腿,坐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
    穆萱萱撇撇嘴,心想着你就这么讨厌我,连都不愿意跟我坐在一起。
    但这样的失落只持续了片刻,很快他又兴致高昂起来,“推销”起了自己的酒水。
    “你尝尝怎么样,我之前喝过几次,觉得口味不错,才让我朋友又带回来一些。要是你喜欢,以后我就给你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
    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通,宋成岭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在一杯酒下肚之后,后者才淡淡评价了句:“还不错。”
    穆萱萱这下子高兴了,满足了,漂亮的眼睛都因此变得更亮了:“是吧!我就说了很好喝,你要是喜欢,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宋成岭瞥了他一眼,要说热情,这人真是热情过头了,都有点发腻,一点都没有男人该有的阳刚气息。
    穆萱萱已经习惯到可以无视他的鄙视了,反正他再讨厌也不能赶他走,哈哈。
    重新填满酒,穆萱萱拿起杯子,跟宋成岭碰了一下,说:“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还没等他想好什么祝词,宋成岭已经一声不吭地又喝了下去。
    穆萱萱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也随着一起干了杯,看着宋成岭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不到酒的苦涩,反而有种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里。
    宋成岭喝酒绝对属于“速战速决”型的,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自个儿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地喝。
    穆萱萱看着看着,就有点担心了。
    他把已经见底的酒瓶拿起来晃了晃,半是玩笑,半是提醒道:“你这么喝很快就会醉的。”
    宋成岭抬眼看了看他,眼眸幽深无波:“喝完了你就可以滚了。”
    穆萱萱:“……”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穆萱萱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成岭喝多了酒,有些热,便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动作有些大,有几颗扣子受不住这样的“暴力对待”,断了线,松松垮垮地挂在衣服上。
    穆萱萱努力不朝他敞开的胸口看过去,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他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
    在他刚走出去几步时,宋成岭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别对我这种人有任何幻想,我不是什么好人,聪明的就趁早离远点。”
    穆萱萱顿住了脚步,然后他回过头,依旧笑脸如花:“真巧,我也不是好人呢。”
    ……
    费洛德白天跟程绍仲见完面之后,就一直有点心神恍惚。
    让他放不下的有很多事,但这些好像都不是事情的症结。
    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如此惶惶然。
    他在律所待到很晚,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他才熄了灯,拿着东西离开。
    因为中午出去了一趟,所以他的车没停在停车场,而是在大楼后方一个居民小区的路上。
    走过去的时候,一抬眼,还能看见万家灯火的光亮,以及从窗户缝里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儿。
    这种最简单不过的烟火气,似乎是他多年来都不曾经历过的。
    年少时家庭贫困,父母都早逝,没人给过他家庭的温暖。
    年轻时认真求学,为了上进不顾一切,也不曾体会过人情冷暖。
    到了年老了,同龄人都开始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候,他仍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种孤独的感觉,似乎已经浸入了他的体内,平常时不显,到了夜深人静,总喜欢跳出来挠挠他的心肝。
    他低下头,微微佝偻着肩膀,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停下了,拿出手机,向下滑动,找到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一开始的备注是沈瑟母亲。
    但其实,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曾雪莲。
    “有的人是不能错过的。”
    “总不能让女人主动。”
    程绍仲说的几句话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念得他头疼不已。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算不算是自作多情。
    万一人家没有那个意思,万一表错了情,那多尴尬啊。
    他一大把年纪了,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想了想,他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又继续向前走。
    来到车前,他找车钥匙的时候,手指再次碰到了手机。
    这回他犹豫了很久,在掏钥匙和掏手机之间摇摆不定,路过的人看他呆呆站着的样子,还以为他受到了什么打击呢。
    他才没有受到打击,他只是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
    天人交战了许久,久到他的腿都麻了,才把心一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然后,他轻轻抖着手,拨出了方才的那个号码。
    沈妈妈很快就接了电话,语气还有些意外:“费律师?”
    费洛德觉得耳根都烧热了,话说的也有些不利索:“啊是的……是我。”
    “您有什么事吗?我让瑟瑟接电话?”
    她以为他是找沈瑟的。
    费洛德难为情到了极点,当年刚做律师,第一次上庭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么无所适从。
    “没、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沈瑟的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刚刚才来医院探望过?
    沈妈妈有些奇怪,却也回答了:“她很好,医生说情况很稳定。”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费洛德尴尬得找不出下一个话题了。
    沈妈妈愈发觉得奇怪了,这费律师什么时候还是这么吞吞吐吐的了,那么精神矍铄的一个人,今天的样子,好像有点……傻乎乎的。
    费洛德也觉得自己挺傻,可那些话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无奈之下,他只得替自己又找了个借口:“我还是不放心,等到哪天我再去看看她。”
    “哦,好的。”沈妈妈应下来。
    “那就……再见啦。”
    “嗯,再见。”
    费洛德过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在这期间,沈妈妈也没断线。
    两个人之间有了这十秒钟的留白。
    在这当中,谁明白了什么,谁又感知都了什么,没人知晓。
    费洛德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顺耳掏出了车钥匙。
    他回想着方才的事,觉得好笑的同时,还有点说不出的暖意。
    说不定未来的这万家灯火中,还真有他的一盏。
    他忍不住笑了笑。
    下一秒,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然后,他的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在黑色的车玻璃上,映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以及一根粗长的钢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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