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重口
    那周屠户让柳氏先摆了香案,他上了香,祭了猪魂,就在一旁霍霍地磨刀。他看那刀磨得锋利了,拿手指头轻轻刮了刮,感觉刺刺的,知道是时候了。
    周屠户站起身,走到那猪旁边,让柳大喊一声:“抓住了”然后他左手揪住猪耳朵,右手一刀子就捅下去,快准狠,刀子拔出来,猪血夹杂着气泡,哗啦啦地流出来,那猪哼唧哼唧地惨叫着,随后就没了动静。
    猪血流在下面的大缸盆子里,秦业用力地搅拌着里面的面粉和盐等,被猪血一冲,就冲成了血豆腐。
    等猪血放干,猪也死掉的时候,周屠户就让人帮忙把猪抬起来,放到一只大瓦盆里。旁边的灶间棚子里,水滚开着,水汽蒸腾,周屠户让人赶紧抬滚开的水过来,他先把猪爪在开水里一烫一浇,掌好火候,拿了专门的刨刀那么一刮,就把黑乎乎的猪毛刮下来,一下就是白白的一条。他又用水瓢舀了开水烫猪皮,然后拿出了各种剃猪毛的镊子和小刮子,让秦大福等人帮他一起剃猪毛。
    等猪毛都刮净了,猪皮就白白净净的。秀瑶之前不敢看杀猪,现在秀容拉着她说要开始剥皮了,秀瑶寻思就好像课文里看到的庖丁解牛一样,就瞪着眼去看。
    却见周屠户手里拿着一根挺杆,用刀在猪后腿上割了一个口子,然后挺杆伸进去一通戳,戳了几个地方之后他又抽出挺杆,开始对着猪后腿的口子吹气。
    秀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就见那猪慢慢地变成了一只气球,白白的,鼓鼓的。这时候周屠户又把猪后腿用绳子扎住,然后叫人把猪抬到香案上,对秦大福和柳氏道:“都来拜一拜吧。”
    秦业就招呼秀瑶几个赶紧过去,上了香,跪下对着猪拜。秀瑶看那猪被摆得正正当当的,猪眼睛还瞪着呢,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秀容赶紧一拽她,让她跪下磕头,然后就跟着柳氏念那套话。
    柳氏念叨着:“猪呀,猪呀,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今天走了,祝你投个好胎。”一连念叨了好几遍,然后大家跟着磕头,最后起来。
    周屠户喊道:“成了,猪魂已经走了,这就是你家的菜了。”
    然后他就开始开膛破肚,取猪内脏、清理大小肠、剥皮剔骨,还要切下一片片的礼刀。礼刀两斤半左右,长长一条,有肥有瘦有排骨,一般是给家里有喜事的人家准备的。秦业成亲摆酒的那天,家里就得准备个十几份这种礼刀,也是一种面子。
    周屠户把猪给杀了,猪下水拿出来,收拾干净。那边柳氏已经烧开了水,先汆一下,然后就开始炖,加入菜园里白菜,足足顿一大锅。
    秦大福就请周屠户帮忙切猪肉卖,价格便宜,好多人都上前来买。这个一斤那个五斤,还有人要半个猪头,那个要蹄髈的,很快半只猪就卖掉了。
    而锅里炖着的也飘出来浓浓的香气,让大家垂涎欲滴,正犹豫的人也被鼓动着上去买肉。买不起猪肉的,愿意买点骨头回去炖,或者买块猪皮回去煮汤然后做冻吃,也是很美味的。
    最后秦大福让周屠户给留下个十斤,自己家人吃,剩下的连皮带骨头的全卖掉了。
    等卖完了猪肉,柳氏大锅里炖着的也基本好了,再闷一会儿,她就开锅让秦显等人帮忙,一小盆一小盆地给要好的乡邻去送。
    三爷爷家、二爷爷家、秦有良家、周强家、秦德才家、周四奶奶家、梯子家、还有几个几家,送了大半锅出去,自己家还有半锅。
    柳氏盛了四盆子,留着两盆子,另外两盆子就让大家吃。
    老秦头一家子,这一次三婶和三叔也来了,二婶自然也不甘落后,老秦头几个陪着周屠户,吃得酒足饭饱了,柳氏又把那副肠子送给周屠户,另外谢了他三十个钱。
    周屠户吃得醉醺醺的,背着他的家什儿就去了。
    一顿杀猪菜,吃得大家红光满面,这么大场面秀瑶也是第一次见,她感慨道:“要是有粉条就更好了。”猪肉炖粉条,那才是绝配呀。
    不过穿来这里之后,她没有发现粉条,所以觉得挺奇怪的。她一直以为古代是有粉条的,不过既然现在没有地瓜、土豆、玉米,那没有粉条也不奇怪了。
    吃完饭,大家就在场里的棚子里聊天,秋意浓,深秋露重,傍晚的风凉。不过因为刚刚热热闹闹地吃了杀猪菜,一个个都红光满面,说得热火朝天的。
    秦大福正跟老秦头、三爷爷等人商量盖房子的事儿,老秦头吃了杀猪菜心情也变好了许多,“明儿让大业去给他二姑夫送个信,他二姑夫有十几个人的泥瓦匠伙,干这个最拿手。”
    秦大福犹豫着:“爹,这时候不是农忙,他二姑夫应该最忙,再说了,我们没打算请人,太贵了。就自己家打地基,等年后在上大梁和屋笆也行。”
    老秦头哼道:“自己大哥家盖房子,他们还能不来帮忙?就让他过来好了。”
    秦大福还是有点犹豫,老秦头喝道:“就这样,明儿老三你去叫。”
    秦三顺有点不乐意,“我不去,爹,你也不是不知道二姐家那些人,我去叫不合适。还是让大业去吧。”
    秦家二姑嫁给宋家村,离桃源村最近,不过三个闺女里,她回来的最少。她公公嗜酒如命,婆婆好挑剔,嫌弃秦家家穷,不许她随便回门,免得被人打秋风。二姑夫宋刚是个泥瓦匠,四处给人做瓦匠活盖房子之类的,手艺还行。不过秦大福知道妹妹家的情况,轻易不敢找他们帮忙,这么些年,秦二姑回来的次数都有限,何必去碰那个灰。
    张氏吃得饱饱的,正在那里心疼柳氏不过日子,分了那么多杀猪菜给别人,教训她送东西要看人有没有用。那些没有用的,送给他也是白送,就好像秦德才家,下一辈子他们也不会报答秦家的。
    秀瑶见她专拿秦德才说事,心里就不高兴,虽然秦德才现在家里穷,可他还救过她呢。张氏不顾念那层情意,就说明还是一点都不悔改,所有的和气不过是表面装的,被姥爷姥娘找上门挤兑着没办法的事儿。她冷哼一声,对秀容道:“三姐,我觉得最不该请那些吃了我们的还专门和我们作对的人来。”说着扭头就出去隔壁棚子听爹他们说话。
    张氏气得追出来,恰好听见说二闺女和女婿,她道:“让大业去叫,现在咱们也不是当年了。你二妹妹她婆婆,也该正眼瞧瞧咱们,到时候咱们盖上几间铮明瓦亮的大瓦房,看看她眼馋不眼馋。他家里别看干泥瓦匠,也不过是和咱们一样土坯房子,得意个屁呀!”
    说这些就把秀瑶那档子事给忘了。
    第二日秦业去给二姑家送话,家里也确实来了人,就是四外村卖肉的。他们和周屠户不同,周屠户不过是自己零零散散地杀几个猪卖,这些人却是专门收猪杀猪,然后一起分了四下赶集下乡卖猪肉,同时也做批发猪肉的行当。像是周屠户这些人,不想杀猪就去他们家批发猪肉。
    为首的叫刘岩,长得五大三粗,肥头大耳的,另外几个大汉也是非常魁梧。
    不过大家正经做生意,秦大福等人也不怕他们,毕竟在集上也有打交道。而且除非是有明确的恩怨仇恨,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到别的村生事,毕竟一个村子一个姓就是一家子,一有事大家都会互相帮衬。
    刘岩和秦大福谈了一会儿,不爽,鼻子里哼着气,道:“找个你们管事的人说话。是不是大嫂子管事?”其他汉子就笑起来,似乎在笑秦大福怕老婆。
    秦大福却也不害臊,他慢慢地道:“你大嫂子不管事,你大侄女倒是管。”他喊道:“瑶瑶,来买猪的了。”
    秀瑶听见就从东间出去,在院子里和他们谈,她看他们一个个跟小塔似的,不禁验证了那句卖猪肉的饿不着的话来。
    她跟他们见了礼,脆生生地道:“你们收猪,是一头头的买还是一批都买?”
    刘岩正诧异怎么出来个小丫头呢,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秀瑶道:“那是自然。你要是都买,就便宜,你要是一头头的,就要贵。”
    刘岩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我们跟你们买肉呢?俺们不杀猪了,你们杀好了,我们只管来找你们拿猪肉。”
    秦大福听出他们有心找茬,立刻戒备起来。
    秀瑶却也不怕,毕竟这事他家占理,而且这是在桃源村,她道:“四外村那么多杀猪的,你们不能都管吧。”
    刘岩看她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便道:“小妹妹,我不怕说实话,我不管人家,可咱们附近这十村八村的,可都得以我为首。”
    秀瑶丝毫不惧他脸上的凶狠表情:“我们没有不以你为首呀,我们想把猪卖给你呢。”这一伙人控制着猪肉生意,压低生猪价格,抬高猪肉价格,也着实可恶的。
    刘岩笑了笑,脸上的肉哆嗦一下,“生猪十文,我们都要了。”
    秦大福脸色一变,“这也太便宜了。”
    秀瑶示意爹不必着急,她道:“现在生猪的价格是十八文左右,猪肉价格是二十八文左右。我们这样,如果你都要,十六文,如果你只要一头那就十八文。”
    刘岩挑了挑眉,一副痞子样,给自己几个兄弟吹了个口哨,“成,俺们都要了,赊账。”他的人都笑起来,开始起哄。
    秀瑶摇头,非常镇定,“赊账俺们是二十文,不赊账是十六文,要是赊账就得县衙走一趟,大家请县衙作证。”
    请县衙作证,不是那么容易的,双方都要交抽头给县衙,不划算。
    刘岩冷笑:“你们是不相信俺杀刀刘!”
    秀瑶笑着摇头:“不是不信,是俺家的原则,俺们从来不赊账。如果你不买也没关系,俺们可以送去县里。县里酒楼、猪肉铺子,他们也都要的,跟你们生意也不冲突。”
    刘岩哼了一声:“俺们要定这批猪了,十三文。”
    秀瑶一口咬定,“我们十五文最低的,而且不赊账,赊账就二十。”
    几经争执,刘岩不肯涨价,而且一定要她家的猪,因为他那天也让人来看了,那猪肥得很,一头有两百斤重呢,哪里买那么肥的猪!
    秀瑶就知道他想欺行霸市,低价买,高价卖,她正色地说:“刘老板,你们做得是赚钱的营生,俺们却是辛苦活。一家子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几头猪,吃的可都是我们的粮食。要是连粮食钱也卖不出来,我们来年怎么过日子?你要是公道点,咱们可以长期合作,以后我家的猪一直卖给你。你有这么好的猪卖,还愁不赚钱?别说我们这十村八村的,只怕十八村二十八村,生意都是你们的。”
    刘岩被她说乐呵了,“你小丫头还挺会说话,你说的是不错,所以我们要定你的猪了。”
    “对不起,价钱不合适我们就不卖。你们还是回去想想吧。我们不想做零卖的生意,一是不想跟你们抢生意伤和气,而是我们也没有你们那个本事,所以只卖猪就好。你们也得体谅我们的辛苦,十三文的话我们不如不卖自己留着吃好了。”
    说着她就对秦大福道:“爹,俺二姑夫他们不是要来了,咱们还是去场里帮忙吧。刘老板他们不诚心买,咱们还是算了。”
    刘岩到底没买,气哼哼地带着人走了,离开秦家,他用拇指指了指自己,冷冷地道:“我就不信,谁家还敢要他的猪,你们去跟那些杀猪的打招呼,秦家这些猪,我杀刀刘要了。谁敢跟我们抢,就是跟咱们过不去。我们的价格是十三,他敢加一文,就是不想混了。”
    他的人都答应着,一行人立刻去办。
    宋刚跟着秦业来了,带了他的一套泥瓦匠家什儿,先在老秦头家里说说话,然后就一起去场里看地方。到了场里,宋刚和大家寒暄着,然后先看地,研究一下地形地势,看看怎么建房子好。
    他除了会干活,还跟着老师傅学了一点风水,虽然不多,但是基本的他懂,所以他揽的活儿也多。
    秀瑶看他年纪比实际大点,黑红的脸膛,眼睛习惯性的眯缝着,双手又黑又粗,看着像是树皮,一点不像三十来岁人的手。
    宋刚看了看,对秦大福和老秦头道:“爹、大哥,房子最好建在这个位置,”他比划了一下,然后又道:“西北角那里要空一下,东南角盖门楼。”
    又用步子量了量,笑道:“这片地可以盖好大一座宅子了。”又恭维大舅子家竟然买了这么多地,还要盖房子,看来生活是真好起来的。
    秦大福却没那么贪心,思量着家里的材料,“不用那么大,现在先盖三间,然后慢慢地添。过两年再盖两间二房,东西厢,南屋。等过些年有钱了,就可以盖二进三进的。”
    秦三顺皮笑肉不笑的,“大哥,你想得还怪好的,三进呢。”
    秦二贵横了他一眼,“三进怎么啦,大哥家到时候盖座比周家还大的。”
    秦三顺笑得有点轻浮,老秦头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吱声了。
    宋刚帮他看了,然后又拿石头和木棍做记号,勾画了一座三进院子,前后左右都还有很多富裕,到时候想做菜园子还是花园子都随意。
    秦大福看他好多地方照着大院子说,就让他尽量小点,不用那么大,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他知道泥瓦匠们给人干活的规矩,都是能多下料就多下,这样他们可以多赚钱。
    宋刚劝他:“大哥,你行呀,才分家就盖大屋了,真是厉害。一次盖个大点,免得到时候还得拆。”他娘一直怕老秦家去家里打秋风,所以都不许他媳妇常回娘家,这么看是自己家人想太多了,现在人家老秦家好得很呢,倒是应该让媳妇多回来走动才好呢。
    秦三顺就在一旁嘟囔,“大房子也不舍的给爹娘住。”
    宋刚晌午看好了地形地势,下午就开始让人准备着起地基。秦大福、秦二贵、秦德才、秦有良、秦田等一共十来个人帮忙,秀娴帮忙和泥,跟着忙活。
    一开工就忙个不停,挖地基的,夯土的,各种声音混杂一起,每日里忙忙碌碌的。柳氏嫌场里暴土扬尘的,只在那里烧热水,饭还是在家里做,每日送饭去。
    那里忙活着,秀瑶这里就想着卖猪肉,秦业因为右手力道不足,就不能出大力,他负责跑腿沟通。秀瑶让他陪着去姥娘家看看,那边有没有卖猪的法子,顺便给姥爷家送些瓜子。
    两人赶着驴车去了姥爷家,老柳头恰好在场里和人谈卖猪的事情。老柳头已经把四头猪卖给本村卖烧肉的,现在正谈将四头卖给荷塘村卖猪肉的。
    因赊账,所以十八文一斤,平均二百斤一头,一共是二十八吊零八百文,先收回了一半,另外的年底付。因为都是熟人,所以老柳头也不怕的。
    等买猪的将猪用船运走,老柳头就回来和秀瑶、秦业说话,他把收到的七吊钱推给秦业和秀瑶,道:“这个钱是给你们的。咱们说话好的,对半分。”
    秦业看秀瑶,秀瑶忙道:“姥爷,咱们可没说对半分。地瓜是你家的地种的,猪大棚也在你家地里,也是你家人喂猪的,我们可没干什么。”
    老柳头认真地数算:“瑶瑶,这可是你出的主意,带的头,地瓜是你带来的,猪大棚也是你出的主意规划的,你们还三天送一回猪草,一定要对半分。”
    一老一小又开始争执,秀瑶要分四份,她拿一份,老柳头一定要对半分。他嚷嚷道:“磨坊当时你是入伙了七两五分银子吧,可你一个铜板也没分。你说磨坊是你大舅二舅两个人弄,你不掺和,那养猪可是咱爷俩的吧,跟别人没关系,你为什么又不要?”
    秀瑶回击他:“姥爷,那你这么说,俺家的驴车,是你给的吧,俺家好多好多东西都是你给的,你还给了钱的。那怎么算?”
    老柳头哼道:“我给我闺女家是应该的。”
    秀瑶也笑:“我帮我姥爷出主意也是应该的。”
    秦业苦笑,这俩人,人家都是争钱急赤白脸的,他们倒是好,推让得面红耳赤的。这时候柳飞进来,喊他们:“哎呀,你们别争了。爷爷,我看你们这样好了,分三份,一人一份,另外一份你就拿出来干别的。这猪圈得维护,还得抓猪仔,秧地瓜什么的。”
    秀瑶喜道:“小飞哥,这样好,你真聪明。”
    老柳头也同意,他就带秀瑶和秦业赶着驴车家去,让李氏关上门,把钱拿出来,两人分。这八头猪卖了二十八吊钱零着八百文,老柳头要算二十九吊,被秀瑶摸了零头,成了二十八吊。
    分成三份,老柳头要差不多一份九吊五百钱,被秀瑶抹成了九吊钱。
    老柳头也很是无奈,“你这个孩子。”这丫头就这样,哪怕是跟自己人,也算得很清楚,一点都不肯占人便宜。可她也倒不是怕人家占她的便宜,说起来倒是知恩图报的,自己家当年帮衬闺女那些,如今这丫头可着劲地回报回来。
    李氏欢喜的很:“咱们可赚钱了,行了,孩子给你的就是孝敬你的,孩子还年轻,赚不完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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