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月正是悲伤落泪的时机,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忙不迭抹了把眸子,怒气横生喊道:“谁?”
    “呵呵呵……”
    卫月顺着声音源头望去,只见原本黑幕里渐次走出来两个人,一老一小牵着手,老小都是乞丐装扮,衣衫褴褛,而小的更是赤脚,不过当下有之前二人的偷听勾当在先,卫月也生不起同情之心,夜半无人入私宅,能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举动,要说是良家,她不信,只不过之前那番话语像是在说自己,也没急着喊人。
    等到这一老一小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卫月坐在秋千上凝眉望着老人,总觉得那小乞丐有些面熟,总觉得这是自家府邸,又是家主的院子,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至于这老者是怎么进来的,她也不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老头对自己没有恶意,所以她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语,反而是皱了下眉头疑惑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来者便是之前在卫城里说书的邱老头,对于卫月没认出他来这件事他觉得再是正常不过,也没点明,反而一副江湖术士骗钱的笑脸,也说着江湖术士骗钱的话语,“老夫是谁不重要,怎么进来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是来救你的。”
    卫月入世浅,像她这种身份的一般也没人吃了豹子胆过来骗钱骗银子,听到这话,虽然疑惑,也是觉得荒谬,不过瞧见有人过来与她说话,抛开之前的悲伤心情,轻笑说道:“本小姐都不知道自己被困,老丈是如何得知?”
    邱老头呵呵一笑,捋着胡子,往卫月走来,小男孩拉着邱老头的衣角,他从北地走到南方,一直被人嫌弃,上次吃过这个姐姐的点心,便觉得心善,只是依旧不敢上前打招呼,神情有些怯弱。邱老头走到树下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下卫月,轻声说道:“卫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些后悔?”
    卫月瞥了一眼邱老头,嗤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荒唐,本小姐后悔什么?你再是胡言乱语我可要叫人赶人了。”只不过接着又看到小男孩的神情,又是心软了下来。
    邱老头一脸乐呵,他在青城山的时候,朝中勋贵恨不得踏破青城山的山道,请他移步府内,都被他给拂袖拒绝,如今上了门不说喝茶了,话还没说两句竟然被一个小姑娘下逐客令,只不过他就像看出了卫月嘴硬心软的心思,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笑道:“姑娘先不忙赶老朽,老朽说完便走,说完便走。”
    卫月本来也就是吓唬人,说着玩而已,这些无伤大雅的打趣话语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今她也就是心烦,有人来同她说话正巧可以解解乏,大不了事后依他所愿,给点银子就好,想到此处,卫月松开原本握住藤绳的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灰尘轻笑说道:“也行,就给你这个机会,再是说不准银子肯定没了,就送你一块匾好了,上面刻着江湖骗子的匾,哼。”
    邱老头对这种小威胁不以为意,捋了捋胡子笑道:“卫姑娘最近是不是觉得要是不认识某个姓徐的就好了?”
    卫月之前因为开玩笑而扬起的眉尖又是缓和下来,从秋千上起来,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个老人,任凭是谁,被人看破心中所想,都会生气,卫月也不例外,这一言下来,卫月并没有说中或不中,而是带着愠色重复早之前的一句话:“你究竟是谁?来我卫家有何目的?”
    邱老头微微一笑,还是那副仙风道骨被一身着装掉价到市井的面容说道:“老朽早就同小姐说了,老朽是谁不重要。至于目的,呵呵……老夫也说了,就是来救小姐你。”邱老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卫月,紧接着说道:“卫小姐觉得自己是想帮那位姓徐的,可是那姓徐的男子却不领情,一个榆木疙瘩,而今呢,想让他死了算了,可是又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于是心里便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过这个人,这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不知道老朽说的对否?”
    只不过可惜,卫月并没有像寻常百姓一样跑过来握着他的手喊道老神仙,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不承认同样也不否认,涉世不深,但不代表她就不会想问题,不过眼下也想看看这老头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并没有说话。
    邱老头经世多年,卫月故作高深的姿态于他看来是有些幼稚,轻笑说道:“卫小姐,你可有想过那名姓徐的男子是何想法?”
    卫月轻哼一声说道:“他的想法关本小姐什么事?我好心帮他还得看他心情?好心当作驴肝肺,死了活该。”
    卫月说着孩子气一般的赌气话语,邱老头听得连连摇头,笑着说道:“你是卫家堂堂的千金小姐,姓徐的只是一个余孽遗子,能得到卫小姐的垂青怎么看都是他修了几辈子才能换到的福气,但卫小姐你又想过没有自己的心意?”
    卫月听到这话又是横生了一股子火气,倒不是因为徐江南,而是面前老人一口一个姓徐的,徐江南怎么说也算卫家的客人,她就算不开心,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你这么一个寒酸的老头子这么喊是怎么一回事?而她本就不善伪装,邱老头越说她面色愈加不善。
    邱老头如何不知,当年和谢长亭能谋徐暄性命的人不会察言观色?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发白老头瞧着卫月脸上的表情愈加低沉,就在爆发点的时候,邱老头笑意愈深的说道:“小姐有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姓徐的?”
    卫月听到这里,就像一瞬间山洪崩塌了一样,原本的铁青面色轰然冰解,要说之前是冰天雪地,如今就是春暖花开,这是她没想过的事,她没想过这个老头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想过辩解,但似乎自己的话语在这老头面前显得苍白无比,不容置否,她虽然不知道这老头是哪儿来的人,但之前说的几近是一语中的,而这一言,又是不是自己不承认的一针见血?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徐江南更多的是同情,要么就是还天台山的救命之恩,而她也用这个当做借口来接触,将一些自己觉得可以做的,或者力所能及的东西都给他。
    只不过没等卫月说话,面前这个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老头径直说道:“若只是感激之情,卫小姐为何会因为姓徐的拒绝好意而苦闷?若是同情,为何每每在他提到那位心上人的时候便心生怨气?若是好奇,就连卫玦这小子知道身世之后也得掂量,卫小姐却不知深浅的接近,如此之下,卫小姐自圆其说可就有些难了啊?”
    卫月面色红润,当这些借口被这个不知名的老头一一戳破之后,她思绪一片混乱,就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子,一点都不好奇这老头是如何看破自己心思的,对于这老头直呼自己爹爹的姓名也无暇追究,当她心底不愿意承认的这件事被揭开之后,就理所当然的摆在了第一位,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围在她身边,就算她是真的喜欢上那个背匣的人,她不会说,只会藏起来,要等到姓徐的开口,她才来承认,或者说知道他也有意之后,自己来提都无所谓,她想要两情相悦的白头,而不是因为身份而在一起的偕老。
    而感情这种看似飘渺的事,向来就是先开口的人受伤,而她不怕受伤,只是怕那个人不认可,尤其是在知道姓徐的已经有了个心上人之后,尤为苦闷。
    但这事被一个外人点破了之后,她的心思也是渐次活泛起来,就像一个干涸已久的泉眼往周围漫延着泉水,充斥着整个心眼,有些痒痒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期待。
    小男孩还是年幼,虽然不懂,但瞧着好心姐姐面色苦闷,也是拉了拉邱老头的衣角。
    邱老头却是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说道:“姓徐的不领情,卫小姐可有想过缘由?”
    卫月咬着唇,一脸深思。
    可邱老头也不给她太多时间,挑明笑道:“小姐当真以为是这姓徐的不懂此中关系?不可否认,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要说聪明人也见过不少,但如此年纪又做事沉稳老道的,他能算入前几,要说论人心这个方面,就连卫澈也比不上他,这是事实。
    但就这么一个知进退的年轻人,却偏偏看不出一名女子的情意,卫小姐可有想过这事?”
    被人点明到了如此程度,卫月哪能不晓,微微抬头,看着面前这位将现实血淋淋抛在她面前的老头,原本红润的脸色被煞白代替,声音带着颤抖说道:“你是在说他在故意躲我?”一语出口,紧抿嘴唇看着面前老头,虽然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想从这人嘴里得到答案,最好是她心底想要的答案
    可惜邱老头却做了个恶人,并没有半点怜悯意思,也对她心底的那点可怜心思视若无睹,非但没有雪中送炭驱散卫月心上的乌云,反而雪上加霜看着一脸凄苦的卫月,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不过好在邱老头也没有做出落井下石的勾当,身旁的小男孩瞧见邱老头将好心的姐姐说哭了之后,昂起头看着他,皱了皱本来就不明显的眉尖,邱老头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观了天下几百年,对于人的生性拿捏水准炉火纯青,卫月再是机灵古怪,碰见这种老人精,道行简直是天差地别,几番话语便入了瞉还不自知这很正常。
    不过感受到小娃娃疑惑的目光,邱老头低下头冲着他一笑。继而转头对着满眼悲伤的卫月说道:“卫小姐,既然藏不住,为何不与他说呢?天下人都觉得喜欢上了一个人,欢喜就来了,其实欢喜的另一面不正是悲伤么?
    求而不得不算卑微,它只是心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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