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朱宜漶阖族三千多凤子龙孙,就这样在枪炮声中卷铺盖走人了。
    也还允许他们携带点随身财物,毕竟也是两百年的老邻居,大家都是圣贤弟子还不至于那么残忍。
    而在他们身后,是狂欢一样瓜分王府一切的士绅们。
    哪怕这些年藩王们日子艰难,没有了俸禄,还一茬茬被逼捐,甚至连藩田都被士绅不断侵蚀,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场狂欢仍旧让西安士绅们全都收获不菲。
    然后……
    当然跟着学啊!
    平凉乡贤会第一个宣布加入大同国。
    然后这些家伙毫不犹豫的轰开韩王府的大门,以同样方式把韩王阖族逐出平凉并瓜分韩藩的一切。
    不过兰州士绅清洗肃王的企图失败了。
    因为驻防古浪的甘肃总兵祁秉忠率军紧急赶回,迅速镇压了兰州乡贤会,然后奉肃王为主,重新恢复万历年号,而陕西总兵赵梦麟拒绝承认大同国,但在向平凉进攻时候遭遇陕西新军伏击兵败阵亡。紧接着他后面的固原乡贤会在他的镇城固原举起大同国的旗帜,他侄子赵率教率领残部进退失据,只好西逃和祁秉忠会和。
    但他们合兵向狄道的进攻失败。
    大同国后士绅们一下子爆发出强悍战斗力,在狄道城硬生生顶住了祁秉忠和赵率教联军进攻。
    陇右士绅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好在祁秉忠和赵率教后面还有兰州,还有祁家的根基西宁,再加上赵家根基靖虏卫,他们以肃王为主,就这样在那里暂时坚守着。
    大同国也没兴趣对付他们,毕竟他们那里无关紧要。
    而同时陕西除了延绥,宁夏,汉中,其他各地则纷纷加入大同国,各地士绅打了鸡血一样欢呼他们的大同盛世,并以最快速度带着满腔热情,开始组建各地政府机构。地方上地主们摇身一变成为乡老乡贤,然后为了显示复古,连知县都改成了大夫,而中枢以执政为首,剩下的各部官员都改成了古称。
    六卿。
    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
    要复古就复个彻底。
    恍惚间三秦大地一夜梦回宗周。
    然后……
    太原。
    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顶住,援军这就到了!”
    山西议事会会首,前工部尚书兼河道总督褚鈇,在仆人搀扶下扶着城楼气喘吁吁的喊道。
    在他前面的女墙后,那些新军和民团正在混乱的向外射击。
    炮声和枪声中,一枚炮弹呼啸而至,瞬间撞在女墙上,砖砌的女墙一下子被撞碎,连同那枚炮弹一起,横扫后面的士兵,眨眼间城墙上血流成河,残缺不全的伤兵们惨叫着,而那些第一次经历战火的新军慌乱的就想逃跑,褚鈇不顾自己病重的身躯,拎着拐杖上去抽打着那些士兵。
    “顶住,老夫尚在此,尔等何敢逃跑,若贼军入城,则阖城被屠!”
    他喝道。
    然后他还剧烈咳嗽着。
    那些士兵对这个老家伙还是很敬畏,赶紧又重新回去。
    褚鈇在仆人搀扶下颤巍巍走到女墙边,无视周围呼啸而过炮弹和子弹,看着外面正在围攻这座城市的千军万马……
    “马孔英,老朽待尔等不薄,尔等无家可归,我山西百姓收留,供尔等吃供尔等喝,军饷亦未曾少了,尔等何故作乱?”
    他喊道。
    对面一辆辆盾车重重保护中,赫然是全身重甲的弘光朝宁夏镇总兵马孔英。
    好吧,麻家军造山西士绅的反了。
    也不能说造反。
    他们只是响应大同国号召,在一批宣大流亡士绅支持下,起兵来逼迫山西议事会也加入大同国,但山西议事会拒绝加入,那他们就只好兵谏,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可怜的山西士绅们终于养虎为患,原本他们收留这群流浪军团,是为了给自己当看门狗,守卫雁门关等要塞,给他们保住后面的快乐生活,结果现在看门狗变成狼了。
    说到底这群骄兵悍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过去没有造反只是因为山西士绅还算团结,尤其是五省联盟互保,一旦他们造反,那么陕西,北直隶的新军,很可能会支援山西。
    他们就两万残兵败将而已。
    早就在京城领教了新式战术的他们,对造反的结果很没底,一旦失败那就真的无处容身了,现在还剩下的全都是不能投降杨丰的,他们不敢冒这种险。
    但现在不一样了,山西议事会内部对是否加入大同国分歧严重,褚鈇作为会首反对加入大同国。
    但另一个元老杨一魁支持……
    准确说是河东盐商集团,杨一魁也不支持,但他在那些年轻士子逼迫下不支持也得支持,明朝的山西真正核心不是太原,而是河东盐池周围那一圈盐业养肥的科举集团,也就是平阳府尤其是南部几个州县,这个集团甚至出了张四维这种首辅。
    太原差远了。
    整个明朝太原府出了三百一十一个进士,而平阳府出了四百二十三个。
    这些盐商当然不愿意投降,别的商人可以投降杨丰,唯独盐商是不能投降的,现在扬州盐商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种局面下麻家军当然按捺不住了,只要他们是响应大同国,那么大同国肯定支持他们,而支持响应大同国的河东盐商集团支持他们,他们摇身一变由流浪狗变成登堂入室的狗主子了。
    马孔英看着褚鈇,而他旁边一个文官笑着跟他说了句话。
    “奴厌奴苦,欲取汝为代耳!”
    他骤然大吼一声。
    然后他仿佛看着坚坚的凤凰儿一样开心的大笑起来。
    紧接着周围那些骄兵悍将们一片哄笑,不过他们估计只是想笑,并不明白为什么笑。
    褚鈇忧郁的看着他们……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诡异的喊声突然在他背后响起,褚鈇惊愕的回过头,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内。
    大批士子正在从贡院走出,一个个挥舞手臂吼叫着。
    而在他们前方,甚至还有几个耆老,其中包括山西议事会二号人物,也是元老院元老,原本的河道总督杨一魁,不过后者明显不是很愿意,只不过在一群士子挟持下,只好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他们就那么直奔城门而来,城内的新军和民团茫然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褚鈇就那么傻了一样看着他们。
    浩浩荡荡的青色洪流直奔他脚下的城门,守卫在里面的士兵茫然无措。
    褚鈇突然间晃了晃……
    “放铳,放铳,别让他们靠近城门!”
    他挣脱仆人猛然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发疯一样高喊着。
    下一刻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一头向着城墙外栽了下去,就那么直接摔在了城门洞口,在那里抽搐着,而他两旁的士兵更加茫然的看着,直到褚鈇彻底不动了,紧接着那些士子们蜂拥而至,他们无视了地上的褚鈇,欢呼着冲向城门,那些士兵依旧看着……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开封。
    “放铳,放铳,格杀勿论!”
    方从哲也在和褚鈇一样高喊着。
    在他面前是同样蜂拥而至的士子们,不过方从哲身后是河南议事会,那里的耆老们也在涌出,一个个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面。
    “方中涵,你敢杀戮士子,我河南忠义与你势不两立!”
    一名耆老喝道。
    “方某杀戮者非士子,乃逆贼,放!”
    方从哲喝道。
    在知道陕西士绅搞出大同国后,豫西讲会的几个大儒,立刻在河南各地煽动士子向开封聚集,然后效仿陕西士绅,直接逼迫议事会响应,方从哲得到消息后带兵从归德赶来,原本他是想在议事会劝说这些耆老。
    后者实际上也不想响应陕西。
    河南又不是陕西,一旦这样做就是给杨丰进攻的借口。
    但士子们却把方从哲当做攻击的目标,认为就是这个奸臣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准备先来打死这个奸臣。
    伴随着方从哲的喊声,他的亲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伴随着枪口一道道火焰喷射,密集的子弹攒射中那些士子瞬间倒下一片,他们的死尸堆积,鲜血流淌。
    “方中涵,你这个屠夫!”
    那耆老悲号一声。
    “幼真兄若想天下大同,为何不亲自带领他们?”
    方从哲冷笑道。
    这是孟化鲤的大弟子王以悟,目前豫西讲会首脑,孟化鲤死后,这个河南最大的儒学论坛就是以他为首,这个论坛集中了以洛阳为中心,几乎半个河南的书院山长们,他们定期聚会研究儒学,而他们又通过他们的学生,左右半个河南的士绅。
    而此刻那些士子们已经傻了,一个个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地看着面前堆积的死尸。
    “上铳刺!”
    方从哲喝道。
    他前面的士兵们迅速摘下刺刀,然后装在他们的鄂造鸟铳枪口,这时候的刺刀已经是套筒式样。
    杨丰那里早就在以这种方式给火铳装刺刀。
    熊廷弼在对最新科技方面,总是反应迅速,基本上红巾军有什么新装备,他立刻就让人仿造,而且因为鄂造鸟铳口径小重量轻,但长度却更长,所以鄂造鸟铳其实更适合拼刺,所以弘光系军队的战术就是大炮轰,刺刀冲,颇有俄国灰色牲口风采。
    当然,现在没有大炮。
    不过对付这些士子也不需要大炮,用大炮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立刻散开,否则格杀勿论!”
    方从哲喝道。
    他是绝对不会让河南目前大好局面被这些腐儒毁了的。
    他从当年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抵抗了快七年,早就不是当初的热血青年,更何况作为一个自认为忠臣的,如今的大明局面发展,也让他很恐惧,整个帝国正在滑向彻底的崩溃,如果说之前的大明有瓦解的危险,但现在的大明,正在滑向最可怕的土崩。
    他必须控制住河南局势。
    那些士子们哆哆嗦嗦地转身。
    然而就在这时候,王以悟突然走向前方,方从哲疑惑的看着他,那些学生立刻停下,带着激动看着实际上并不老的王耆老一直走到那堆死尸中,然后就站在那里转身面对着方从哲和他背后的那些耆老……
    “诸公,那杨丰真就是不死之身否?他一样是凡人之躯,不穿那重铠连斑鸠铳都能打死他,穿了那重铠也挡不住小炮,还得靠着战车保护,可战车也挡不住红夷大炮,他就是个凡人,我们有的是东西杀死他。他的部下真就是无敌否?他的部下无非士气高些,训练好些,我们过去的确打不过他们,可如今我们有无数新军。
    眼前这些兵卒对上红巾军就未必会输。
    可为何他依旧猖狂至今?
    诸公连破釜沉舟之勇气都没有,未曾交战先想投降,且各怀鬼胎,各自为身后计。
    如何能赢?
    诸公为何就不能齐心协力,与他破釜沉舟一战?
    诸公皆儒家弟子,儒教存亡之际,难道就不能为之奋起一搏?”
    王以悟几乎是悲怆的说道。
    在他这仿佛啼血般的声音中,那些耆老们一个个面带悲伤,甚至还有个耆老掩面长叹。
    然而……
    终究还是没人回答他。
    “儒教既亡,某身为儒生,唯有以身殉道。”
    王以悟缓缓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身后那些年轻士子……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他骤然振臂高喊。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年轻士子们在他的激励下重新振作起来,一个个跟着他振臂高喊。
    然后他们在王以悟带领下,踩着地上鲜血昂然走向方从哲。
    方从哲擦了把感动的眼泪……
    “杀!”
    他毫不犹豫的喝道。
    他的亲兵们端着上刺刀的鸟铳,排着整齐的队形向前,而王以悟带着那些年轻士子迎着刺刀前进,不过绝大多数士子在放慢脚步,两支队伍就这样在一片沉寂中撞上,最前排士兵呐喊着刺出,两支刺刀同时刺穿了王以悟,而在他两旁那些最前面的士子纷纷被刺刀刺穿……
    他们后面的士子惊恐尖叫着一哄而散。
    (因为一个外省回来的确诊,我们邻县正在全城封闭测核酸,我女儿在的学校已经在全校测核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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