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末派出徐归解决程家之事,继续深研万毒金身时。
    金沙郡往南,远隔万里之外的山域。
    三江之上,有百丈高的山体镌刻成一座巍峨的坐佛。
    鹅毛般的飞雪落下,不知为何,还未落下便直接化雪成水。
    浩浩汤汤的江水在这样的雪水补充下,越发澎湃,竟久违地漫过坐佛脚趾。
    而就在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在这茫茫群山中,骤然开启。
    吼!
    一声似虎似狮的咆哮声震天而起,随后无数的火焰占据整片天地。
    红色铺满天空,炽烈的温度下,江水中,气泡由小到大,不断沸腾而起,最终上浮出水面,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
    以大佛为中心,方圆十数里,犹如一个蒸笼。
    落雪未落则成水,雨未至地便成气,没过多久,便乌云密布,成山雨欲来之势。
    慢慢地,吼声愈加之烈,周遭群山中,飞鸟拼命,成群结队地冲出林间,走兽恍惚,下意识朝外部疾驰。
    没过多久,一股小型兽潮便形成了。
    只是就在吼声愈加之烈时,就在风雨势成之际,天空中的火焰忽地一滞,狰狞地咆哮也戛然而止。
    呼!
    寒风吹过,江面开始平静,赤红的光霞慢慢散去。
    高大的坐佛依旧端端坐于三江汇集之处,任由江水浸湿脚板。
    人是未醒佛,佛是已醒人。
    好似一直都这么不悲不喜,俯视着这莽莽的群山,浩浩的江水。
    而就在高大的坐佛头顶,一山林隐蔽的崖部高台之上,有一名身材魁梧,两颊,手臂,胸膛长着黄色毛发的精壮汉子,静静地看着天变到天静,
    如那大佛,平静地俯瞰着群山三江。
    神色淡然,从容不迫的表情使得普通的五官,多出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凶猛,野蛮,强悍,与平静淡然,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在此时难得的融合恰当。
    “真一,清理眼睛本由你负责,如今不仅分化而来的赵东泽陨命,就连原束也生身,我需要一个解释。”
    男子负手而立,一头金色的长发随风而动,看了眼身旁的红发男子,声音虽然平静,但却给人一种心悸之感。
    “此事确实是我之责任,不过世间最确定之事,不就是其不确定本身吗?”红发男子一头如火般的长发在寒风下,吹至后脑,显出俊美的五官,
    好似根本没听见男子声音里的不满,依旧面色从容:
    “况且逝去之人,便如飘渺不可琢磨之寒风,不过是提前吹向了黑佛的怀抱了罢了,二护法又何必苦恼。”
    “世事如棋,每一人都是棋子,大局当前,大龙未现,每个棋子都不可或缺,
    耽误了大事,我负责不起,你……也负责不起。”
    二护法万奎冷冷地说道,侧了侧身子,看着身旁的红发男子,
    “如今火麒麟受暇点供养,狂暴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越发之大,凶性更甚当初败聂人王之时,可想而知暇点出现时,将有多恶,
    更何况待到最后,暇点形成,必然无法遮掩声势,将引来不少敌人,少一人都是损失,必会对大局造成影响,你是不是太乐观了?”
    “原束不过暂时无消息传来,尚未确定生死,护法何必以最坏的情况设想?
    况且泰州那边事已定局,必然将牵扯淮州诸多精力,想必即使引来敌手,实力也不过尔尔,又有何……”
    真一话没说完,便直接被打断。
    “淮平郡向南,官道之外,已经找到了原束的残骸,
    而有情报显示,泰州以外,诸州合联军,备兵发白泽。”
    万奎声音越发之冷,如寒州之北,最为冻彻人骨的寒冰。
    他出身卑微,如无人问津之稗草,受尽欺凌,因此练武至今,他便下定决心,要一步一步往上爬,要变得越来越强,要做到不受世间任何人欺辱。
    因此他本人,也最恨所谓的意外。
    “原束已死,赵东泽已亡,两名大宗师,你当真以为是路边冻死的猫猫狗狗?!”
    “若当真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万奎眉头陡然一皱,平静的面容瞬息一变,就如同变成了只假寐而醒的狮王,怒目而视,似欲择人而噬。
    真一瞳孔微微一缩,不过转瞬便面色如常:
    “原束之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难道其死的没有价值?
    至少我等借其性命可知,那位灵台宗清凉寺主必不是常人,未至宗师,便有大宗师战力,想必为灵台宗隐藏底牌,难道还不够?
    当然此次真一确有一定责任,不会过分推脱,若有意外,自将一肩担之。”真一双手合十,低声默念了句佛号,躬身说道。
    “一肩担之,你拿什么一肩担之?暇点一事,为我等借玉侯府那位之承诺而成,事关淮州之谋,真若出现意外,你承担得起?!”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万奎更是大怒,寒声质询道。
    “真一已神变四重,欲悟真君之妙。”真一平静地说道。
    此话一出,万奎直接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难怪你主动请命来这南明郡,神变四重,呵,比教内年轻一辈第一人石原还强,看来当真想谋那护法之位?”
    神变四重,即使在黑佛教内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是残存的上一辈护法中,也能排入前三之列。
    换言之,对方实力其实已经够护法之位了,只差个名头罢了。
    此时真一却是没再说话,依旧默念佛经。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消再说什么了。”万奎脸色稍霁,语气缓和了不少,
    “不过你当谨记,我等性命与大业相比,犹如云泥之别,必要之时,不可惜命,切记黑佛摩尼迦正于天上看着我们。”
    他觉得真一此人很可怕,对外传言不过神变二重,如今却不声不响大宗师巅峰,可以说心思很重。
    他怕对方必要之时,有不该有的想法。
    “我心向黑佛摩尼迦,此心之诚,天地可见,护法不必多虑。”真一头也没抬。
    “希望如此罢,你放心,真若有那天,我会亲自出手,送你至黑佛天,摩尼迦座下忏悔。”
    万奎面色恢复之前的平静,金色的毛发随风而动,淡淡道。
    真一点点头,没有立即说话,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不过走了十数步,步子顿住。
    “护法大人,不知您可知晓一件事?”
    “嗯?”
    万奎眉头一皱,转过身子。
    “玉州那个赵氏庶子,应该叫赵无眠,进白泽城,试真灵九变,九变功成,觉醒金乌血脉,被佛首立为教中佛子,法号无天。”真一淡淡道。
    此话一出,却是让万奎眉头皱得更紧,面色再次冷若寒冰。
    …………
    嘭!
    猛地一声,由金漆红木制成的大门瞬间崩碎成片。
    大量的木屑迸飞于地,伴随着飞溅的血水,将整座程府都给惊醒。
    “谁?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程府闹事?!”
    一声声怒喝从府中深处出现。
    紧随着,呼呼一阵阵破空声,一道道磅礴的气息兀地升起,肆无忌惮地宣示着自身的存在。
    程家数百年积累,一门三宗师,在金沙郡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自然是高手如云,强者辈出。
    期间不是没人因利益上门挑衅,只不过都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从无例外,成为金沙郡程家金字招牌下的累累白骨。
    只不过,这次却发生了意外……
    十数名境界最低也是六腑境的高手刚冲至门口,还未见到人影,身形便瞬息僵直不动,随后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这些算是程氏支柱的高手供奉,竟一下被击倒了!
    其余的普通护卫直接愣在原地,顿时挪移着脚步,骇然不敢再向前。
    徐归阴沉着脸走进程府,一袭黑衫,黑发由一白带束起,杀气肆无忌惮地在身上萦绕。
    他心情很不好,因为程家之事,他被林末训斥了一顿,心情能好得到哪去?
    他心情不好,程府之人自然也合该有此一劫!
    毕竟此事从头到尾,林末不可能错,他也不该错,错的就只有程家之人!
    而就在徐归心思浮动之时,两道气机勃发到极致,一身气血悍然似太阳的身影出现在他前方。
    “你....是那林氏来人?!”
    程家老爷子年岁已经不小,但身材无半点佝偻,显然保养得很好。
    养尊处优,身居高位下,气度很是不凡,只是看着满手是血,一脸残酷的徐归,以及地上有上气,没下气的程家精锐,顿时破防,话都说不利索,浑身都在发抖,
    反倒更像普通的小老头,多了些市井气。
    其身旁则是个一身华服的中年汉子,容貌与程天雄有几分相似,死死地盯着徐归:
    “光天化日下,你们林氏想干什么?真狗改不了吃屎,想造反?!”
    他神色凛然,故意声音极大,如同雷鸣,半个飞阳城都能听见。
    徐归一笑,明白了中年人的心思,却没半分在意,反倒上前两步:
    “造反?这句话可不兴说,不然我手一个滑,或许程家满门上下,真就鸡犬不留了。”
    他一边说着,手一晃,两把黑色的匕首便落在手中,舞了个刀花:
    “我也不废话,程天雄一脉为程家大房主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念及程家此前也算听话,就不行株连一事,
    不过大房主脉却是需要出来些人负责。”
    “有意思,有意思,狼心狗肺也罢,还胆大包天?我倒要让蓝掌旗使,周掌旗使来此好生瞧瞧,看看尔等有多猖獗!”程老太爷缓过神来,厉声呵斥,
    “你可知若不是我程家,你们林氏早便该死死,该灭灭,岂会苟活至今?昨日使阴毒手段毒害我家天雄,今日还敢上门来寻交待!”
    声音依旧极大,大得即使大街上行人也能听见。
    按理,城中衙门,应该也能听见。
    毕竟蓝玉与周白山都是宗师高手,五感极其灵敏。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外界没有一点动静....
    “继续叫啊,我看看你叫破喉咙会不会有人来给你这老家伙主持公道。”徐归笑容越来越变态。
    被官府追杀许久的他,对于能在光天化日下,说这样的话,很是兴奋激动。
    一股难言的快感在心底释放。
    程老太爷闻声脸色却是一滞,联想起昨夜接回程天雄与程灵娣,派人去衙门打听消息,结果却被敷衍敷衍再敷衍一十。一种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出现。
    他与身旁的中年人对视一眼。
    “你们..搭上了衙门的线?”中年人涩声道。
    “搭线?”徐归笑得更变态,没有说话。
    “好了,时间不多了,老头子考虑的怎样?”
    “负责,怎么负责?”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
    “程家大房一脉嫡系,与我一齐去林府请罪,随后自废武功,便算负责。”徐归笑道。
    “这...不可能!无论是请罪还是废武功,绝不可能!”程老爷子面色一变,语气重新激昂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归脸色瞬间一变,身子一动,便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原地。
    中年人与程老爷子好似早便做好了准备。
    “先擒下他,再作打算!”
    两人同样气息一缩一放,化作两道虚影,朝徐归夹击而去。
    因为功法一致的缘故,便如同一人,一左一右,好似摆开某种阵势,无形的意劲爆发,将整个庭院覆盖,化作一团泥沼。
    宗师以下,连站都站不稳!
    无相回天诀,程家家传真功,劲力特效为:扭曲,整劲,重压。
    其中整劲最为特殊。
    意为同种真功修行者,一同合力下,可进行意劲整合,形成回天阵,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程家当年一门三宗师,合力摆三元回天阵,曾越境击杀过一位宗师三关的高手强人,以其性命作垫脚石,真正确立程家郡望豪族地位。
    但面对不退反进而来的两人,徐归却是冷哼一声,一手前倾,一手置于后。
    身子忽地一转,一前一后,两刀无缝衔接,犹如陀螺,带起一阵恶风,一刀接过再一刀,没任何意劲外泄。
    他练的是杀人技,子母鸳鸯刀,一刀强过一刀,子出而母随。
    嘭!!
    金铁交鸣声炸开。
    徐归身形连退三步,程家老爷子与中年男人同样连退三步。
    “宗师三关?不,意劲稍弱。”
    两人心中一凛,不过下一刻便发觉对方不是正面迎击的高手,顿时忍住体内奔涌的气血,再度向前。
    徐归自然也是如此,不闪不避,同样迎了上去。
    嘭嘭嘭嘭!
    犹如雨打芭蕉般的兵器撞击声出现。
    三人闪电般交手,意劲碰撞间,无数砂石崩灭,大片尘雾四溢。
    不过十数息,便交手了数十招。
    而就在这时,华衣中年男子身形一退,深吸一口气,出现在老人身后,一掌轻附在其背上。
    老人面色赤红,瞬时手上提着的青刀一横,比之前强悍数倍的意劲灌注其中,当即一劈。
    嘭!
    只见徐归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水,身形直接踉跄了数步,居然一下子被打得意劲紊乱。
    “程家秘传无相连回天?”
    不同于方才两人配合施阵,刚才那一击,竟然真正将一人意劲送至另一人身上,达到了量的彻底变化,随后引起质变。
    那一掌,竟然比寻常宗师三关的意劲还强悍。
    “不错,正是我程家的无相连回天!”程老爷子呼吸一长三短,极为隐秘地在缓和自身气血意劲。
    显然方才那一击消耗不小,他也乐意与徐归拖下去:
    “老夫承认你境界更高,但一看便是暗杀一道宗师,敢与我等正面迎击,只能说太过愚蠢!”
    “....”徐归不语,站在原地不动。
    程家老爷子心中一喜,随着体内的状态越来越好,话语更多了。
    “此事我程家有错,老夫承认,但凡事留一线,虽不知阁下与林氏有何关系,阁下实在不应该插手....”
    “老不死,你猜我为什么在等你恢复意劲?”话没说完,直接被徐归打断。
    他脸上出现一抹诡秘的笑容。
    “我在等毒发,你在等什么?等死?”
    “??”程老爷子。
    他忽然脸色一变,想起程天雄的伤势,急速感悟身体状态,同时想要后撤。
    可来不及了。
    一股眩晕感袭上心头,体内意劲更是分外迟钝,犹如吃醉了酒般,天地都在晃悠。
    徐归脸上出现一抹狞笑,身子同时蹿出,速度竟比之前还快,直接两刀落在程老爷子与中年男子身上,顺势一脚踢出。
    轰!
    血水四溅间,巨大的力量下,程老爷子与中年人顿时如破袋般,被直接一脚踢飞,滚出十数米,撞到前堂大门,方才停止。
    徐归两手叉腰,哈哈大笑,见着林末所给的毒药如此给力,心中更为振奋。
    手一挥,数十道青龙会精锐破门而入,按着情报捆人逮人,包括程老爷子以及昏迷不醒的程天雄,一起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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