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道:“殿下,臣……臣没有收人好处……”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说的大义凛然。
    像他这样的人,你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因为他怎么说都有道理。
    此时,只见温体仁又道:“这都是清清白白的所得,难道学生向自己的恩师送一些礼物,就是罪过了吗?若是如此,那么天理和人情何在?”
    “所以,你也庇护你的学生,处处推举他?”朱由检冷冷地看着他道。
    温体仁这些诡辩,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安定一些而已,他觉得自己做这些,并没有什么违背伦常。
    于是他振振有词地道:“推举自己的学生,有什么错?举贤不避亲!”
    “那此人贪墨了钱粮,你怎么说?他是贤才吗?”
    “人有时也会犯错,只要不是故意为之便可以。那些丘八们,个个油滑,王文之要辖制他们,若是一味的不准他们这个,不准他们那个,这些丘八,便要立即去从贼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朱由检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想当初,温体仁说的话,他总是觉得什么都有理,
    可现在听来,却只是可笑。
    他道:“王文之也没有错?”
    “他当然有一些错,可是……至少罪不至死。”温体仁道:“殿下……臣等实在是冤枉……”、
    “冤枉?”
    坐在一旁的天启皇帝也坐不住了:“那些降书,可是你亲自写的吧,从了贼,还谈冤枉?”
    “这是权宜之计。”温体仁此时满满的求生欲,他没有看天启皇帝,而是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他似乎觉得朱由检还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
    若是能说动朱由检,只要信王向陛下求情,他就或许还能活命。
    于是温体仁摆出一副真挚的表情道:“当时贼势甚大,臣也无可奈何,这样做,是为了保住城中百姓们的性命啊。陛下、殿下,你们有所不知……这流寇所过之处,若是负隅顽抗,流寇势必勃然大怒,一旦入城,便有屠城之祸。到时候……谁也无法保全了。可只要开门乞降,则必可保住城中百姓,臣绝无苟且之心,只是心里……想着城中的百姓免遭戕害,难道……这……也是死罪吗?”
    卧槽……
    张静一看到温体仁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时之间,忍不住叹服了。
    果然是有嘴走遍天下,无嘴寸步难行啊。
    这歪理到了能说会道的人口里,都能成了至理!
    朱由检一时语塞,可想到自己受到的背叛和期盼,想到刚刚身死的结发妻子,内心的愤恨怎么也压制不住,于是他咆哮道:“呵……为了百姓,你说处处都是为了百姓?若是当真处处为了百姓,流寇是如何来的?说了这么多,你还在狡辩?好,孤王来问你,你家里藏着多少金银?孤王向你借钱的时候,你推说家贫,可是……一个区区的举人,没想到都住这样的宅邸,那你们温家呢?”
    温体仁道:“殿下啊……臣确实贫寒,家里虽有一些积蓄,可也只是维持所需,殿下何以这般加罪于臣?臣所做所为,都对得起天地父母,恳请殿下……念在臣当初与殿下的旧情的份上,此番……就饶臣一回,臣这便携家回乡,自此之后,闭门读书,再不问世事。”
    正说着,外头却有许多人三三两两的来,都在堂外站着。
    却是百官们听闻陛下和信王在此,于是纷纷前来侍驾。
    众人见在审温体仁,却都沉默不言。
    此时听温体仁告饶,又见他这般落魄的样子,心里都不禁唏嘘起来。
    想当初,温体仁在礼部任侍郎,也算是一方人物,如今……却已成了阶下囚。
    此时,只见朱由检道:“这样说来,你是什么罪都不认了?”
    “有罪要认,可是无罪,臣如何认?今天下多事之秋,难道就因为臣顾念百姓安危,便要诛杀臣吗?臣听闻,圣贤的君王,大多宽厚,宋仁宗在的时候,有一次用膳,他正吃着,突然吃到了一粒沙子,牙齿一阵剧痛,他赶紧吐出来,还不忘对陪侍的宫女说:“千万别声张我曾吃到沙子,这可是死罪啊。”
    温体仁顿了顿,又道:“又有一次,一个叫苏辙的读书人参加进士考试,在试卷里写道:’我在路上听人说,在宫中美女数以千计,终日里歌舞饮酒,纸醉金迷。皇上既不关心老百姓的疾苦,也不跟大臣们商量治国安邦的大计。’考官们认为苏辙无中生有、恶意诽谤,宋仁宗却说:’朕设立科举考试,本来就是要欢迎敢言之士。苏辙一个小官,敢于如此直言,应该特与功名。’。”
    “殿下,你看……仁厚的君主都是如此,如今殿下却想将无端的罪名加罪于臣的身上,臣……如何能够接受呢?臣……”
    说到这里,温体仁哽咽了,啜泣道:“老臣无用之身,确实没有好好辅佐殿下,可臣的志向,却依旧还是匡扶仁君,此番遇贼,臣行为有所失措,这确实是有错在先。可殿下既效仿仁君,宽大为怀,方显仁义本色。”
    说着,他叩首,又道:“何况殿下如今完好无损,可见自有皇天护佑,何不成人之美呢?”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天启皇帝此时只坐在一边,却是绷着脸,不发一言,这温体仁乃是信王的属臣,他不想过多干涉。
    该怎么处置,让信王处置便是。
    朱由检听罢,却突然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而正堂之外,众臣也纷纷看着信王。
    信王仁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或许……信王当真放了温体仁一马,如此一来,倒不失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朱由检却突然慢悠悠地走到了温体仁的面前。
    他用一种出奇冷静的声音道:“温体仁……孤王告诉你,王妃已上吊而死!”
    此言一出,温体仁大惊失色。
    朱由检与王妃周氏相亲相爱,感情甚是深厚,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夫妇二人,举案投眉,彼此关照,平时也是受人赞誉的。
    可如今……
    温体仁没有发现,此时自己的表情有多僵,勉强地镇定道:“请殿下节哀。”
    “你说孤王完好无损,反正……也没什么损害,是吗?”
    “殿下,人各有命,王妃自有她的劫数。”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尽力地冷静,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就算你不献城,阿妃也会死?”
    “不,臣的意思是……”温体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他脸色开始变得煞白。
    而在此时,却有人匆匆进来,却是一个生员,这生员道:“报:温体仁的两个儿子,痛打之下,终于招供了!”
    一听儿子招供了,温体仁差点昏厥过去。
    “除此之外,温家的下人,也纷纷揭发……”这生员道:“温家在归德的白银,就有十数万两,这些银子,还不是从前的积蓄,而是自做了王府长史之后的所得,他的二儿子温侃,已经道出了银子的藏匿之处。不只如此,温家老宅那里,也藏匿着大量的纹银。”
    十数万两……
    朱由检瞳孔收缩,而后死死地盯着温体仁:“你随孤王来此,不过半年,这半年来,你便得了十数万两,这就是你所谓的人情?你的人情……竟是这样的天文数字?”
    温体仁一时急了,想说点什么。
    朱由检已厉声喝道:“你还敢自称自己的家贫?当初为了筹饷,孤王向你借贷,你是如何说的?这就是你的家贫吗?”
    温体仁阴沉着脸。
    而此时,那生员把还没汇报完的继续报出来:“除此之外,不少下人都说,这温体仁治家最是苛刻,动辄对下人们打骂,上个月,就有一个奴婢因为洗坏了温体仁的衣物,被温体仁打死。”
    听到这里,朱由检只是觉得可笑,看向温体仁道:“这……也便就是你的所谓仁义吗?你只求别人对你仁义,可你是如何待人?”
    “那是奴婢!”温体仁反驳,却显得无力。
    奴婢不是人?
    朱由检勃然大怒:“方才你说宋仁宗的典故,说他如何体恤宫女,现在却又说你的女婢,乃是奴婢,你这满口仁义,却不知廉耻的畜生!”
    说罢,再也压不住愤怒的朱由检,抄起了案牍上的砚台,狠狠地朝温体仁当面砸去。
    咚……
    门外的百官们已不忍目睹,纷纷闭眼。
    随即,传出温体仁杀猪一般的哀嚎。
    他口里大喊:“殿下……臣下只是想借此来正家风,臣治家严厉,何错之有……”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
    这不辩解还好,一辩解,朱由检已是无名业火自胸腹升腾而起,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温体仁的发髻,温体仁的鼻子被砚台砸中,此时捂着鼻子,还在哀嚎。
    朱由检却已一拳头狠狠砸在他的眼窝上。
    自幼便养尊处优的温体仁,哪里受过这样的痛打,又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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