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东边临清河,向西去二十里则是漳水。城东、城西或临水太近,或土质太松软,皆不适合布兵列阵。
    城南、城北皆合宜。广宗黄巾驻在城外的主力在城南,同时皇甫嵩的中军也在城南,因此皇甫嵩选择了城南做为试探姓进攻的方向。
    辰时初刻,皇甫嵩击响了召将鼓。
    夏季天长,这个时候虽还是早上,但天光早就亮了,汉兵的三军也早已吃过了早饭,迎着早晨的凉风,在隆隆的战鼓声里,宗员、邹靖、董旻、牛辅、荀贞、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司马、校尉悉数来到,云集中军。刘校尉带着昨天选出的两部兵卒,出汉营垒,於营前列阵。
    奉令前来观战的将校不少,好在中军搭建的望楼也多,诸将校分别登上不同的望楼,於高处观之。今天是个大晴天,此时天蓝无云,初升不久的朝阳洒下光辉,远近的田野林木碧绿葱葱,顾盼左右,只见清河、漳水皆如玉带,清河近,能够清楚地看到河面反射出的水光。
    荀贞、傅燮做为皇甫嵩的爱将,和皇甫嵩同处一个望楼。同在这个望楼的还有宗员、董旻、牛辅等人。皇甫嵩知荀贞帐下的荀攸、戏志才多谋善计,特别下令,允许他俩跟着荀贞上来。
    处身诸多千石、比二千石的将校之间,荀攸眼观鼻、鼻观嘴,捧手肃立在荀贞身后,一副拘束的模样,和他平时在荀贞、戏志才面前的挥洒畅快意判若两人。荀贞、戏志才素知他每当有外人之时往往沉默少言,外貌若怯,因对他的这副模样倒也并不惊奇。
    戏志才是个不受约束的姓子,虽和荀攸并肩立在荀贞身后,但姿态形貌就轻松随意得多。望楼高达数丈,居高可以望远,他望了会儿在营前列阵的出击部队,大约是觉得有些无趣,遂左顾右盼,却不是看望楼上的诸将,而是眺望周边的风景城池,他翘足往西边望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可惜,可惜!”
    刘校尉刚出营没多久,还没列好阵,诸将又知此次进攻只是试探姓的,因此都较为放松,皇甫嵩听到了他的低语,转首笑问道:“戏君连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营前刘校尉列的阵有不足处么?”皇甫嵩在最前,诸将环列在他的身后,因此他没有看到戏志才之前是在左顾右盼、眺望风景,以为他是在可惜刘校尉所列之阵,故有此问。
    戏志才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营前列阵的汉兵,说道,“我闻刘校尉出身将门,少习兵法,排兵布阵自是其拿手之事,忠一介儒生,岂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么?”
    “忠是在可惜此地离巨鹿太远,不能於望楼上远见其城。”
    从广宗往西,过了漳水,再行一二十里便是巨鹿县。秦末时,项羽便是在这个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皇甫嵩“噢”了声,笑道:“临贼将战而戏君好整以暇,当此战鼓将擂、兵卒将发之时而戏君却尚有兴致吊古,寄托幽情,真胆勇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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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忠所以有暇,却是因为广宗黄巾必败。”
    “我等兵方临城下,尚未交一矢,戏君就怎知广宗贼必败?为何这么有把握?”
    戏志才遥指营西北,说道:“敢问将军,可知彼处是何地么?”
    皇甫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汉兵营外的西北就是广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无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树,外是漳水流淌。皇甫嵩说道:“戏君说的是漳水么?”
    “非也。”
    “那么说的是大陆泽么?”
    由广宗向西北,过漳水,在巨鹿县的北边有一处大泽,名为大陆泽,占地数万顷,汪洋浩荡,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泽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过绛水,至於大陆”,大陆便说的是大陆泽。
    戏志才又摇头说道:“非也。”
    “那是什么?”
    “广宗城西北不远,古时有处沙丘,在前汉时尚存。”
    戏志才说到这里,皇甫嵩恍然,接口说道:“原来戏君说的是沙丘离宫。”
    “然也。”
    广宗县境内地势平衍,土壤概系沙质,到处堆积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后有两个国君在这里建造过离宫,一个是商朝的纣王,一个是战国时的赵王。不过,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为这先后的两座离宫,而是因为自商纣以来有三个帝王、国君直接或间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个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骑射”使赵国得以强盛的赵武灵王也是死在此地,因为儿子们争夺王位,他被困在沙丘离宫,最终饿死宫中。再往上,商纣王虽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国灭身死却是因骄奢纵欲,筑造沙丘离宫也算是他骄奢的一部分。商纣、秦始皇帝、赵武灵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别始皇帝,乃是华夏之祖龙,却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此地,这沙丘台又怎能不为天下王者忌讳?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内?
    皇甫嵩若有所悟,说道:“戏君的意思是?”
    “此困龙之地也。真龙尚且接连陨落此地,况乎张角?就算他倚仗兵多粮足,能守城一时,早晚必为将军所擒!昔巨鹿一战,项羽名震天下,今广宗战后,将军定亦能威震海内。”
    皇甫嵩哈哈一笑,说道:“嵩一介匹夫,只知报国安民,不能与项羽相比。”沉吟片刻,心道,“困龙之地虽为无稽,但兵卒多村野民夫,却是相信这个。”因此下令,“把戏君的话传下去,告之三军,就说城西北就是沙丘平台,真龙至此尚且不得活,况且张角贼子?”
    传令兵应诺,即下楼传话。
    皇甫嵩观望楼上漏斗,见已是辰时三刻,又见刘校尉已列阵毕,即又命传令鼓手击鼓。
    刘校尉闻得鼓声,便就挥动军旗,指挥部众缓缓前进。早前卢植挖掘沟堑、筑造围墙的时候,没有把整个广宗城都围住,毕竟要想克城还是得依靠兵卒进攻,所以空出了一些地方,供兵卒在攻城时所用。刘校尉所部前行数里,即至卢植留下的空口处,在此处又暂停列阵。
    广宗城外的黄巾兵早就听到了汉兵营内的鼓声,知道他们要发动进攻了,因也早早地就遣派了数千人出营,在营外相待。
    此时见刘校尉部停在了空口处,他们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踏着营中的鼓声持兵列队前行,迎了上来。别的不说,只这份积极迎战的作战态度就值得皇甫嵩等高看广宗黄巾一眼。
    出营的黄巾兵卒前行,刘校尉部重列阵完毕。很快,两支人马就相逢於沟堑和围墙的空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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