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恭喜恭喜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回到中军帐中,戏志才、程嘉诸人再次贺喜荀贞。
    程嘉拈着稀疏的胡须笑道:“君侯出洛阳,得为广陵太守,此一喜也;方入徐州,夫人便显出了身孕,这又是一喜。此真双喜临门是也。”
    姚昇亦凑趣笑道:“何止双喜临门,实为三喜临门。”
    程嘉说道:“噢?却不知这第三喜是什么?”
    “这第三喜自然是君侯的宗族之喜了。”
    “宗族之喜?噢!你是说夫人怀了身孕,对君侯的宗族来说,这也是一件大喜事么?确实不错。”
    “非也非也。”
    “非也?如此,则卿为何意?”
    “程君难道不知道公达之祖、故荀公昙曾在广陵任了多年太守么?”
    姚昇一语点醒了程嘉,他连连点头,应声说道:“不错,不错,这的确是君侯家的宗族之喜!”
    荀昙、荀昱这一代时,可以说是颍阴荀氏到目前为止,最为光辉灿烂的时代。
    当时荀氏出为二千石太守、千石令等等六百石以上官职的族人甚多。
    尤其是荀昙、荀昱兄弟,俱历任郡国,久居二千石。
    而荀昙、荀昱二人之中,荀昙便曾出任过广陵太守。
    当年荀贞为魏郡太守的时候,魏郡有一辖县,名为黎阳,荀淑在桓帝年间曾经当过黎阳的县令,如今他出为广陵太守,他又有族中故去的长辈、荀攸祖父、荀衢的父亲荀昙曾经在此做过太守。
    这看来是个巧合,其实不然。
    颍阴荀氏当年也是十分辉煌的,族中出为州郡县长吏的人很多,——别的不说,只荀昙、荀昱、荀淑以及荀淑的诸子,曾经出任过地方长吏的就差不多有十来人了,再加上别的族中人,不说多,一二十人总是有的,一二十人出任地方,便是一二十个地方,并且他们并不是只在一个地方为吏,任职期满,是需要随着朝廷的诏令而调动到其它地方的,往少里说,就算是平均一人调动一次,那加到一起就总共是三四十个地方,再加上因为荀氏乃是名门,所以他们的族人历次出任,大多都是在北地、中原的好郡美县,由此一来,便使得荀贞加上这次总共是三次出为中原、北地一带的郡国长吏,而其中两次都能碰上他族中长辈曾经为官的地方。
    这便是名族和寒门的一个鸿沟差距了。
    试想一下,有了这些资本和资源在,名门子弟又怎么不容易不出仕为吏?相比寒门出身的官吏,他们又怎么会不容易取得更大、更好的政绩?——要知道,就不说族中给他们的支持,便是“他们出任的地方有可能是他们的祖辈、父辈曾经出任过的旧地”这一条,他们就把寒门出身的官吏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特别是在当下这个“视郡为国、视长吏为主君”的时代,郡里,或者县里的吏员也许就是他们的祖辈、长辈拔擢、任用上来的,是他们家中长辈的“故吏”,又怎可能不会去极力地配合他们的工作?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汝南袁氏。
    后来袁绍起兵,为天下盟主,横卷北地四州,一时几乎占据了天下之半,这其中,袁氏的“门生”、“故吏”们出力实在不浅。
    话说回来,就眼下来说,这对荀贞自然也是极有好处的。
    虽然说距离荀昙当广陵太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有二十多年了,可荀昙乃是当时天下知名的大名士,是党人中的一员,他的同产弟荀昱更是党人的“八俊”之一,有这么个背/景在,可以想见,荀昙当年在广陵,必是有一大批当地的名士、士人和年轻俊彦团结、跟随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名士或许多已相继过世,可当年的那些年轻俊彦却肯定不会都已不在人间,不但不会都已不在人间,而且恰恰相反,随着老一代名士的相继过世,这些当年的年轻俊彦们现如今必是已成为广陵现今的“郡县名士”,因了荀昙的关系在,他们对荀贞的到来首先想来应是持欢迎态度的,其次,既然欢迎,那么荀贞到了广陵后就不难施政。
    对荀贞有好处,而正如姚昇说的,这对颍阴荀氏的宗族也是有好处的。
    好处在何处?
    荀氏曾经辉煌过,可自党锢起始,至今二三十年了,荀氏因在“禁锢”之列,却是久未曾有族人再出仕,更别提出为州郡长吏了,终於有了荀贞,先后历任比二千石、二千石,乃使得荀氏又再次登上了政治的舞台。荀氏最辉煌的时候,族中的出色人才曾经在广陵为二千石,现在荀氏新一代的领袖荀贞也来到了广陵出任二千石,这就好比是一个循环,似乎是预示着荀氏将会要迎来再次大兴。如此一想,荀贞出为广陵太守确乎也可算是颍阴荀氏的宗族之喜。
    “三喜临门、三喜临门。”荀贞笑吟吟地喃喃自语。
    程嘉善察言观色,却从荀贞的笑容下边看出了一点忧色。
    他於是问道:“君侯,今三喜临门,营士共庆,实为大喜之事也,君侯却缘何似有烦忧?”
    程嘉看得不错,陈芷怀孕这件事确实令荀贞极其欢喜,可也正因为欢喜,却不由得勾起了他的一点担忧。
    他望向帐外的夜色。
    时当夜初,数千的部曲义从点燃了熊熊的火把,远望之,火光点点,随风明灭,如星辰倒落。
    既被程嘉看出了忧色,荀贞亦不隐瞒,他望了片刻帐外的夜景,转目至帐中诸人的身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确是有所烦忧。”
    戏志才问道:“烦忧何事?”
    “志才,我之烦忧你岂会不知?”
    戏志才笑了起来,抚了抚胡须,说道:“原来君侯还是在为黄巾烦忧。”
    “正是。”
    中平元年,张角起事的时候,青、徐黄巾因为在起事前它们当地的太平道渠帅就因为有人告密而被捕杀了一批,以至“领导层面”出现了断层等等缘故,而导致当时的声势并不大,很快就被平定下去了,可是,青、徐地区的太平道底蕴是很丰厚的,太平道之起源就是在青、徐沿海一带,青、徐这个地方的民风又极是剽悍,再加上青、徐之地这数十年来常有旱涝灾害,所以在去年十月的时候,青、徐这个地区便再次爆发了黄巾起事。
    因为这次起事是去年十月才爆发的,规模到现下为止还不算太大,而同时去年底到任的徐州刺史陶谦又是个经历过沙场鏖战、较有能力的人,去年一到任,就启用臧霸、孙观等人为将,积极进攻,大败了徐州黄巾,将之赶去了青州等地,因此单就徐州而言之,现前的局面尚算是稳定,可荀贞却是一个知道历史发展的人,“青徐黄巾”在后来的声势他深深知晓,曹操鼎鼎大名、可以说是倚为泰山之重的“青州兵”不就是从数十万的青徐黄巾里收编过来的?
    面对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的拥有数十万之众的青、徐黄巾,他该怎么做,才能使随他来广陵的陈芷不受其扰,更进一步说,能使广陵、以至徐州不受其害,再更进一步说,更进而能如曹操一般,从中得利?
    这是一件大事,他在来徐州的路上时,就曾多次和戏志才、荀攸密议,只是因尚未到得广陵,还不太了解广陵以及徐州的具体情况,所以至今还无定论。
    可正因为尚无定论,所以他更得细细思量,及早部署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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