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成问道:“哪两策?”
    陈登答道:“一则抚戒,二则刺吓。”
    “愿闻其详。”
    “泰山诸校尉,脾性不一,或有怨不服者,亦必有不敢作乱的,将军可分而召之,亲自观看他们不同的情态,抚其顺从,而戒备其不服者,此为抚戒。多遣干吏,深入沿海,时刻关注盐豪动向,倘侦知到有欲生乱者,即以雷霆之势,立将之剿杀,以吓余辈,此为刺吓。”
    荀成说道:“君此二策皆佳,我即按而行之。”沉吟了下,又道,“阳都距开阳最近,孙仲台又是泰山诸营中兵势仅次於臧宣高的,我今便遣吏去阳都,邀他来开阳相见。”
    “将军欲以何由邀他来见?”
    无缘无故地叫孙观来开阳,必会引起他的疑惑和提防,如使他因此生疑,反倒不美。
    “后天是上巳日,我就以此为由邀他来见。”
    上巳日,便是后世的上巳节。后世的上巳节是每年的三月初三,但现下还没有对日期做出如此确定的规定,而是以每年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为“上巳日”。这是一个通过洗浴来驱逐疾病的节日,春季天气转暖,是疾病和瘟疫多发之时,是以,至迟自战国时起便有了这样一个风俗,延传至今,早已是一个全民参与的重大礼仪、节日活动。
    在这一天,百姓们通常会成群结队地去临近的河中沐浴,因为沐浴之地距住所不会太近,沐浴又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所以人们大多会带上食物,进行野外午餐,并将携带的某些食物投入水中,祭祀神灵。普通的黔首只是野餐一食,有钱的人家则会利用这一机会,在野外搭起精美的帷幔,备下美酒佳肴,邀请众多的宾客,举行别致的郊外宴会。
    总而言之,上巳出沐、饮宴河边的习俗,从京都到地方,从权贵到黔首,尽皆如此。
    开阳临着沂水,完全可以用“沐於沂,畅饮水滨,以度上巳”为借口,把孙观从阳都请过来。
    高堂隆听到这里,说道:“我与孙校尉虽非同县,然他县与我县相距不远,早些年,我与他有过相见,也算是旧识了,待他来到开阳,我可从将军左右,与他再见上一见。”
    荀成点头说道:“君与仲台旧识,自是理当再见。”对陈登说道,“上巳时,君如无事,可与我和高堂君一道,共会孙仲台。”
    陈登笑道:“明将军相邀,敢不从命?”
    与荀成定下了上巳日邀孙观来开阳之事,又与荀成、高堂隆两人细细商议了该如何遣派细作潜入沿海之事,议完了这两事,陈登告辞出帐,回城而去。
    陈登离开后,高堂隆笑对荀成说道:“隆来开阳前,闻州府吏云:‘陈/元龙骄而自矜’。到了开阳,隆与陈府君见面虽少,颇觉意气相投,乃知流言之不可信也。”
    高堂隆虽是刚为荀贞征辟,但初来便获大任,被超擢为从事之职,掌督泰山之重,州府吏皆知只要他能把这个差使办好,日后的前程必是繁花似锦,所以他到州府的当晚,已有好几个人登门拜访,因知他将去开阳,就告诉他了一些州中有关陈登的风评。
    荀成说道:“碌碌子焉知元龙豪气。”又道,“陈君明谋远见,孙观如应邀来,正可借陈君之能,辨其忠奸。”
    陈登到了城中府内,已是入夜。
    小吏过来禀报:“明府,今天县内外皆无事,唯有数辆州车由北还,过境南下,向州府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罢。”
    小吏恭谨退下。
    为了隔绝泰山诸营与泰山郡的联系,陈登到任不久,即传檄缯国、临沂、阳都、东安、东莞和开阳这几个与泰山郡接壤的县邑,命令各县的令长分别遣派得力吏卒,日夜巡察本县,如有发现亡命、轻侠、恶少年或形迹可疑之人在境内出没,立即逮捕讯问。
    这道檄令从传下到现在,总共也才半个来月,而各县上报的逮捕总数,已有近百人之多,经过讯问,是泰山“亡命”、恶少年的,占了泰半之多,问其入境目的,皆是要去投泰山军,剩下那些不是泰山郡人的,也多半是在外地犯下了案子,为了逃罪,目的亦是去投泰山兵。
    半个月近百人,一个月就是两百人,一年下来就有两千多人,这可以说是泰山军的一个主要兵源来处了,而今被陈登截断。现下为时尚短,泰山诸校尉尚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来定是会有不少人痛骂陈登,不过,陈登对此,当然是丝毫也会不在乎。
    因了开阳是郡府所在,故此,开阳县内外的巡察,不但要报给县令,还要报给陈登。
    听那小吏报说今天有数辆州车从北返还,陈登心道:“必是主上遣出辟召贤士的州使回来了,却不知这次又给主上带回了哪位贤能?”又心道,“主上英武善战,又重文教,掌州以来,方才旬月,不分州内州外,已是接连召辟了多位文、武材士。徐州之兴,在於今乎!”
    君主积极向上,有抱负的臣属也就充满干劲。
    陈登略吃了点饭食,虽是忙了一天,却是半点不知道累,亲自动手,把堆积在墙边的案牍文簿搬过来,放到案边,借着通亮的烛火,又精神抖擞地处理起了郡务。
    荀成遣吏送信,邀孙观来开阳,孙观应邀而至,於上巳之日和荀成等共饮於沂水河畔。
    陈登、高堂隆作陪。
    席上,陈登观看孙观情态,高堂隆与孙观忆叙旧时。待到席终,孙观回阳都,送他走后,两人俱对荀成说道:“孙仲台神思不属,数有踯躅态,此中必有玄虚,明将军可细察之。”
    荀成因而一边严密关注阳都的泰山兵动静,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分召昌豨等人见面,或由高堂隆亲去泰山军的驻地与泰山诸校尉相见。
    同时,荀成给荀贞写信,述说陈登和高堂隆对孙观以及泰山兵的分析和他自己对此的判断。
    这些不必多说。
    郯县西临沂水,东临沭水,因孔子曾与弟子於上巳日“浴乎沂”,所以上巳日这天,荀贞也邀请了张昭、张纮等府吏,荀彧、辛瑷等股肱,并飞檄召来了驻兵在沂水西边襄贲县外的赵云,共至沂水之畔,亦欢饮半日。
    春和景明,坐皆美材,群儒谈《诗》咏歌,诸将讲兵论武。荀贞於中观之,心神畅悦,不觉与左右说道:“俟天下定,当使万民同享此乐!”
    饮至近暮,诸人归城。
    在回城的路上,几个府吏从州府驱马驰来,求见荀贞。
    前头的从吏问得清楚,过来禀报:“明公,去东莱的州使回来了。”
    荀贞大喜,问道:“子义可有从归?”
    过来禀报的从吏答道:“下吏没有问。”
    “快叫使者过来!”
    从吏应诺,回去前头传令,不多时,那几个州吏快步来至近前。
    荀贞看这几人,只看到了被自己派去东莱的副使,未见正使,问道:“正使何在?”又问道,“子义可至?”
    那副使先回答荀贞的第二个问题,答道:“太史君未至。下吏等接了太史君的母亲来。”再回答荀贞的第一个问题,“正使没回来,他去辽东找太史君了。”
    荀贞细问之,这才知道:原来太史慈现不在东莱,而在辽东。
    州使到他家中时,他家中只有他的老母。
    州使便以辞说太史慈之母,对她说:“贵州黄巾众多,贵州刺史焦公不知兵,非能安州境者。荀镇东昔讨董卓,功著海内,今临徐州,爱民如子,阿母何不迁家至徐?”
    太史慈的母亲却不同意,推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肯离家。
    州使便又对她说道:“今令郎为避州疾,远遁辽东,不能尽孝於阿母,阿母亦不得与子见。阿母今如肯迁家徐州,焦公权威再炽,亦不入徐境,如此,阿母便可与令郎相见了啊!”
    听了州使这么一说,太史慈的母亲思子心切,这才答应了迁家来徐。
    州使即令副使护送太史慈的母亲回郯县,而他则继续北上,去辽东找太史慈。
    荀贞心道:“太史慈得罪州府,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却至今还避祸在外!也真是难为他了。”
    数年前,东莱郡郡府和青州州府出现了纠纷,是非难断,谁能先报到朝廷,谁就能占据先机,其时州府已先遣使,郡守忧落后不利,於是求取可为使者的人,太史慈时年二十一岁,为郡奏曹史,被选为使,他遂日夜兼程,虽是后发而却与州使几乎同至洛阳,见到州使后,他施展计策,毁掉了州府奏章,呈上了本郡的奏章,州府因被朝廷责备,太史慈因得以扬名,不过他为了本郡而得罪了州府,为免被州府报复,就此避居辽东,算起来,至今已有六年了。
    荀贞说道:“子义母亲现在何处?”
    “在州府恭候明公。”
    “岂可使老者久候?”
    荀贞即叫上典韦、周泰、蒋钦等人,以及原中卿、左伯侯等亲卫数十,策马疾驰,先行回城。
    到了城内府中,荀贞亲去见太史慈的母亲,问候路途辛苦,以礼待之,又叫府吏给太史慈的母亲安排住所,令诸葛瑾从后宅选调机灵懂事的奴婢数人,交给太史慈的母亲使用,并命这几个奴婢需得小心服侍。
    等住所备好,荀贞又亲自把太史慈的母亲送过去,看她安置下来,方才离去。
    回到府内堂上,荀贞叫来小吏,说道:“去治中院,命给去东莱的正使记上一功。”
    小吏应诺。
    治中管着州府的人事,府吏的功过皆由治中审定记录。
    此时张昭虽尚未归府,可治中院里自有掾史属员,可以先行记功。
    这个去东莱的州正使临机应变,在没有见到太史慈的情况下,能够改而先把太史慈的母亲请到州中,立下了一功,需得记录,以候来日嘉奖。
    至於这个正使去到辽东后,能否再把太史慈请来,荀贞却是一点也不担忧,太史慈之母已到,以太史慈之孝,他怎可能会不应辟而来?
    入主徐州方才旬月,已得周泰、蒋钦两员虎士,今又笃定可得太史慈,荀贞心情不错。
    次日,一道从远方来的消息让他的心情更加不错,同时让他大喜之余,立刻颇怀急切地遣人,命去追赶出使豫州的程嘉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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